无声无息地浮上墙头静悄悄的黑影飘入院中。赵任宗打量着四周达摩院古旧窄小梁宇樯檐颇有残破。这等老旧房舍最难侵入非只因建物腐朽实因四下老鼠众多这些鼠辈机敏过人只要稍稍不慎便会受惊四窜届时吱吱声响出定会给人知觉。也是为此赵任宗便带来细小铃铛这种铃铛以声音低微著称纵使猛烈摇晃身边之人也闻之不清赵任宗便以此留神自己的脚步以免生出意外。
穿院进门缓步入堂赵任宗隐身门板之后屏住了呼吸。天绝僧号称寺中第一高手耳音必定灵敏异常自己的呼吸若要稍稍沉重便会给人察觉此刻已入虎口定须万般谨慎小心。
赵任宗静下心来听见了院中风动林稍、蝉鸣鸟叫之声他再侧耳倾听察觉了墙下鼠洞中的老鼠鸣叫那啾啾鸣响虽甚低微在他听来却似震耳欲聋。
再静下心来方圆百尺内没有那股冷冷的寒意。天绝僧不在堂内。
耳朵不如心灵管用赵任宗自幼在长辈打骂下过活早练就一套察言观色的妙法。旁人还没怒斥骂他身上的寒毛便会自行竖起寻常人的心境尚能知觉那帮武林高手的杀气浓如鲍鱼之肆百尺外便能让他寒毛竖立更是易于趋避许多。
大剌剌地走入堂中赵任宗四下探看只见达摩院内梁高庭深墙上挂满朝廷黄榜太祖、太后、皇上历代的封赏馈赠不计其数此处果然是朝廷倚仗的圣地。
依着江大人五千两白银买回的消息堂上似乎有只木鱼机关只要拉动了便能开启密道。赵任宗左右探看半晌便已觉了佛桌上的木鱼他再次聆听四周确信院内无人窥伺登即拉起木鱼动了机关让堂内的暗门升起。
墙壁下果然现出了一条密道望之幽暗深邃。赵任宗嘴角泛起了微笑少林寺的密道名闻遐迩哪知即将被外人闯入看来满山和尚都要灰头土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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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任宗缓缓跨步行入甬道之中他没有蹦跳纵跃只老老实实的拾级而下。行不数步果见黑暗中几只老鼠伏伺梯旁彷如守卫一般。方才自己若要卖弄轻功纵跃不休此刻定会惊动鼠群。
好热……
这甬道青石所就既陡且长里头更是气闷。赵任宗行过百丈忽然一阵凉风吹来气息忽尔通畅许多。他往前再走几步眼前赫然开朗。只见前方一处天然石穴空旷宽敞仰头看去上头日光隐隐这穴顶竟有数十丈之高看日光从缝隙晒入这石穴必然直通山顶。
赵任宗不知这石穴作何之用当即伸手抚摸四周石壁入手处颇见湿滑却没摸到青苔。他心下一凛知道这地方经过一番清理想来是为了对付怒苍群匪只不知个中奥妙何在了。
赵任宗自知猜想不透摇了摇头便顺着甬道往下走去。少了日光映照眼前倍加昏暗越走越难辨认道路他从腰囊取出璘粉朝半空挥撒过去磷光照耀之下前方现出了两条去路。
赵任宗有些纳闷了若照江充大人的交代这地方本是座地牢专来看守怒苍山的潜龙军师照理来说信道越少越易于看守怎需挖出两条信道来?
嘿嘿有点意思了赵任宗眼中闪烁精光。他抚摸岩壁虽然看不清晰但入手摸来一处满布青苔泥灰一处却甚平滑想来也是新近挖掘而成时辰有限不能一条一条地探查只能任选其一察看了。他望着眼前两条信道心中暗暗盘算。
自己排行老六那是偶数偶为右奇为左那便往右边走吧。
既然下了赌注倒也不必再多想什么自管放步潜行。江湖中人出外行走生死间多少看点运气他自信老天爷定会眷顾自己心中倒甚宁定丝毫不感惊惶。
走过百尺甬道间越来越昏暗地势也笔直往下忽然间眼前闪动着火光赵任宗心下一凛知道前头有人登时放缓了脚步不敢稍动。
哒、哒、哒背后脚步声响起赵任宗听了一阵已知来人身体轻盈这步伐如此密集细碎自不是传闻中高瘦过人的天绝僧。赵任宗秉住呼吸后背贴墙把身子隐在黑暗之中来人不管是谁达摩院中都没有好惹的人物自己若要给人察觉踪迹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脚步声越来越响忽然鼻端闻到一股幽香赵任宗心下一凛:“怎么搞得?这和尚擦得这般香?”他心下正自起疑忽见一名女子从面前穿过手上还拿着一只竹篮看这女子面容艳丽年约四十好几却是一名标致动人的中年美女。
赵任宗大吃一惊不知少林寺严禁女子入寺这里怎会藏有女子?而且藏的还是个大美人?实在不能不叫他满心诧异。
赵任宗正自疑惑那美女却没察觉自己只往甬道下头去了。赵任宗放缓脚步便从背后一路追踪行走。
走不数丈那女子伸手推开一道石门轻声道:“皇上咱们吃饭了。”
皇上?赵任宗听那门里非但有人甚且还让那女子唤做皇上忍不住大为诧异吃惊之下身上铃铛便响了起来。
赵任宗面色铁青全身冷汗涔流当下急忙定下心神就怕给人知觉了。
天幸那铃铛只响了一两记声音也甚低微自不曾惊动门里的人。只听石门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叹道:“唉……还要在这儿待多久?实在想出去晒晒日头。”
那人说话声音有气无力浑似个重病之人赵任宗心下暗暗奇怪想到那女子方才的那声叫唤忖道:“这人到底是谁?怎会给人唤做皇上?难道也跟咱太爷一个疯样么?”
他赵家是皇族后裔小时太爷疯疯癫癫喜欢自充皇帝还自号“宋德宗”便要他们这帮小辈唤他皇上后来五岁时家里受了朝廷爵位这才停口没叫。照此看来门里男子八成也是个失心胡涂的。
正想间那女子道:“皇上喝点汤吧您这些日子胃口不好可别搞坏了身子。”猛听当啷一声响好似打破了什么碗盘那男子大声道:“不吃!不吃!好容易从神机洞出来却又跑到了达摩院一样的不见天日!天绝大师人呢?叫他过来!”
那女子慌道:“皇上息怒。怒苍山的人马不日便要上山大师这会儿在安排双方会面想来事情只要一妥当您便能离开了。”那女子跨门入内声音越来越低依稀听那男子道:“躲躲藏藏几十年朕实在心灰意冷。武德侯死了刘总管也成不了气候这回天绝大师若再失手朕实在撑不下去……”那女子低声道:“皇上放心这回天绝大师找了您的堂弟做帮手那是万事不愁了。听大师说他这几年改名换姓在朝廷埋伏已久谁都不知他的真正身分说来比刘敬的城府更加厉害定能对付江充……”
那男子哦了一声低低问了几句话接下来那女子将石门关上便已一字不闻了。
赵任宗反来覆去地想着那几句对话“躲躲藏藏几十年﹃朕﹄实在心灰意冷……”
想到那个“朕”字赵任宗登感全身大震心下着实骇然。小时候太爷喜欢关起门来做皇帝却也不敢言必称“朕”否则日常出门见客万一说溜了嘴那还不落个杀头下稍?只是门里那人并无分毫做作随口说话间屡次称“朕”显得十分自然这口头禅若没用上几十年要他如何能够?
赵任宗惊疑不定这里既是达摩院当只有少林和尚住居按江大人的说法最多再关一个潜龙军师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美貌女子尔后又有人自称是朕?赵任宗有意查个水落石出便行到石门之旁贴耳倾听只是他内力有限却不能听闻门里细微声响想要推开石门却又怕惊动天绝大师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火离开少林一途想来只要能面谒江大人把此间情事全盘托出料来以当代权臣的心机定能猜知其中奥秘。
赵任宗心念甫定立时便往后头转身赫然间鼻中一痒甬道中飘入了一股香味他嗅了嗅却是一股淡淡檀香乃是出家人身上独有的味道。赵任宗慌了起来知道天绝僧已在左近方才那记铃铛声虽低却瞒不过绝世高手的耳去想来是把他引来了。
他心中忐忑不定知道立时便得离去。他不敢沿原路退回眼看甬道笔直望下地底应当另有出路赵任宗加紧脚步便往下一路奔去他身法虽疾身上铃铛却分毫未响足见身法之轻盈几与虫蝇相似。
又奔片刻眼前已有点点光亮看那光芒明亮刺眼正是炎炎盛暑的炙人烈阳赵任宗大喜知道出口仅在丈许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