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事前的安排,柳红姑和霍庆久、霍庆汉等人从车站撤出来,分散赶到津郊荒草坨一洼地汇合。马家田因记挂着小月,也是艺高人胆大,出站后又独自在市里各处转了圈,直到腿也乏了眼也望穿了不见小月踪影,方匆匆赶往荒草坨。
马家田赶到时,红姑和庆久、庆汉正在替受伤的兄弟包扎伤口。红姑一看他神情便知小月定是没有踪影,故意避开这话儿不提,说马大哥,在站上听那押车的军官大叫你名字,那人是认出了你呢!马家田不以为意地说那家伙对咱们好像颇有成见,可你没见他关键时刻不还是朝小日本开枪的嘛!红姑说若是朝我们开枪他不成汉奸了?!你没听他那话儿,把咱们都当成窃宝贼了似的,什么阴魂不散呵,跟着珍宝专列有何企图呵,听听,就差拿枪口指着咱们脑瓜了!马家田说不管咋说,总不成咱们帮了他,他反过来找咱们的晦气儿。倒是那小日本,这回定是对咱们恨之入骨了,须得小心提防呢!
马家田做事谨慎,不愿把火引到霍家庄,是故要大家不论成败,脱身之后都别回霍家庄,到荒草坨会齐后,家不在本庄的霍家门徒可回家暂避;本庄弟子有亲的投亲,无亲的靠友,以免日本人发起疯来殃及合庄父老乡亲。
马家田向霍家兄弟问了伤亡,冲洼地里乱坐乱躺的一群抱拳一揖,给众人简单交待了几句,将大家打发走了。有几个了解事情原委的血性汉子,猜到马家田不会就此罢手,不肯走,要随了马家田跟日本人干,都被马家田婉拒了。
祁继忠撤出来后,情绪一直很消沉,坐地上一言不发,这会儿见众人陆续散去,忽跑马家田跟前,着急地说:“马大哥,你这是咋搞的?就此罢手了?下一步不是要去沪上吗?把人都打发走了,到沪上一时半会儿哪去找那么多可靠的帮手?赶紧挑精干的留下几个吧!”
马家田摇头说:“我可不愿再把他们拖进这流血拼命掉脑袋的事儿里来!”
祁继忠似乎忽觉到自己的失态,嘿嘿说:“随便说说,随便说说,我只是担心沪上帮会恶势力猖獗,我们本就势单力薄,若日本人同他们勾结起来,那就……那就……嘿嘿!”
马家田淡淡一笑,说:“别说了,我本就不赞成这么大轰大嗡地干,我的想法,咱们好比一只精钢打制的锥子,只须时时盯着日本人,瞅准时机在他们伸向珍宝的手上狠狠来他一下,把他们的阴谋及时扎穿就够了。上海是我国第一大埠,民众爱国情绪很高,只要我们及时把日本人的夺宝阴谋揭穿,民众就决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对了,事不宜迟,大家分头上路吧!我还要去向霍老爷告别一下,柳姑娘,铁蛋,你们同祁兄弟立马抄小路离开天津,然后坐火车去上海,咱们上海见!”
铁蛋吵着要跟马家田去霍家庄,红姑就说我看咱们还是一道走吧,遇上啥事儿也好有个照应,再说我们也该去向霍老爷道个别呀!马家田直摇头,说眼下去的人多了反招人注意,若给霍家庄招来麻烦就不好了。再说,这一节他事先已给霍老爷说过了,霍老爷不会计较的。红姑哼了一鼻子,说我知道马大哥是大英雄,可难道我们就是怕事的?马家田见她来了小性儿,赶紧陪笑说不是那意思,其实呢,我让你们先走,不只是要你们早些儿离开这是非之地,更重要的是让你们先去沪上打前站、踩点儿呢!沪上花花世界,十里洋场,我们人地两生,黑白两道都没个熟面孔,过些时真斗起来定有许多不便。你们先去,至少可以先熟悉下地皮儿,找个合适的落脚之地。再说,你也知道,小月一走,了无消息,我这心里如何放得下?是故,我还得在这儿耽误三两天,找她一找。红姑听他说要留下来找小月,心里不禁隐隐冒起股醋兮兮的味儿,就暗骂自己不是人,脸上跟着陡地一红,就不言语了。
祁继忠对红姑心仪已久,听说让他同红姑先走,陡地精神焕发,满脸喜色地跑过来说柳姑娘,咱们走吧,还是马大哥思虑周祥,咱们留下来人多惹眼,帮不了忙反添乱。上海我有几个有些面子的朋友,有我在保准出不了差错,嘿嘿!
铁蛋仍缠着要跟马家田一道走,直朝他红姑姐递眼色,要红姑替他说说话儿。红姑想到马家田独自留在津门,凶险重重,铁蛋功夫虽不是很好,但聪明机灵,跟在马家田身边,也多一双眼睛,遇事也有个跑腿儿的。就说让我们先走也成,不过你得让铁蛋留下!记得吗?我们可是有约在先,说好要让铁蛋拜你为师的!让这机灵鬼去找他小月姐,比你可方便得多,好些你去不得的地方,他都可以钻去!再说,也好让他跟着你历练历练!铁蛋乖巧,赶紧口称师傅,冲了马家田纳头便拜。马家田赶忙扶住,连说这咋成这咋成?红姑觉得好笑,就拉起铁蛋说得啦,这拜师大礼哪有这么敷衍的?日后再说吧!反正你这开门弟子是作定了!马家田只得点了头,铁蛋就雀跃。
马家田看了看天色,扯了庆久一把,说那好,庆久、庆汉,天不早了,咱们走吧!又冲红姑和祁继忠挥挥手说走吧走吧,上海滩见!红姑就说约个日子吧,到时我们去火车站接你们,不然,上海那么大,你们上哪去找我们?马家田说四五天吧,从今日算起,第四天不到,第五天准到,就这么说定了。
这边正同红姑他们告别,没想那边霍庆久、霍庆汉也冲他挥挥手,说就此别过,后会有期!马家田原以为二人是要回庄的,正好一路,见二人向他作别,就一楞怔,以为二人也要暂避他乡。到听庆久、庆汉说是霍老爷要他们车站的事儿了了之后,去静海办件事儿,想是为庄上弟子暗里参与这次行动善后打点去的,也就不便多问。于是几人就此抱拳作别,各奔东西。
天津街道,欧阳远岗同关小月坐着黄包车在夜色灯辉中徐徐而来。
小月东张西望,不安地:“这是哪儿呀?你要把我带哪儿去呀?”
欧阳:“到了你就知道了。姑娘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本人对马兄是很敬佩的,一定会代马兄好好照顾你的。”
小月就不言语了。
警察局大门阴森森出现在前头灯光里,小月如见蛇蝎,吵吵起来:“不!我不去警察局!让我下车!让我下去!”
欧阳按住她肩头:“姑娘莫怕,听我说,我绝没恶意,本人还有任务在身,不能守着你,更不能带着你,只有这样才能保你安全。再说,你知道,马兄他现在处境十分不妙,你帮我们找到他,对他只有好处。”
小月愤怒地推开他:“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家伙,马大哥救过你命,一次次帮你们破坏了日本人的夺宝阴谋,你们却……却……放我下去!”嚷嚷着,不顾一切奋力扑出车去,摔倒在街边。
欧阳赶紧跳下车去扶她,刚弯下腰去,突然身上砰地挨了一脚,身躯就如麻袋飞了出去!
一个礼帽扣得低低、用大围巾遮了脸的汉子挟了小月如飞而去!
欧阳探手去掏枪,却掏了个空,才想起手枪早被青龙一郎打飞了。
警局门前的警察发现动静赶来,欧阳指了那汉子背影大叫抓住他,快抓住他!喊叫着当先拔腿追去。几个警察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了会儿,其中一个呸地吐了口唾沫骂:“妈的,谁都能冲老子发号施令,要追自己追去,谁知他是哪路瘟神!”就都无事人样晃了回去。
夜色下的霍家庄外大路上,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匆匆行来,却是刚到庄上别过了霍老爷的马家田和铁蛋。
马家田本以为在庄上能见到小月,至少也能听到小月消息的,岂料连个信儿也没有。霍家在津门根基甚深,耳目定也不少,连霍家也探不出半点信儿,着实令马家田忧心忡忡。
铁蛋见他马叔叔一路心事重重,只顾闷头走路,要为他解忧,就嘻了一声,问:“叔,我们这阵去哪?”
马家田:“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