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继忠是被田中局长秘密招来的,可他在这儿干等了一刻钟了,田中仍未露面,这怎不令他越等越急,如坐针毡?
办公室上首一角有道侧门,进门是一条亮着壁灯的走道,有两个日本特务站岗。走道通向一间密室。密室内,土肥原贤二、小喜多二、三野友吉、田中等日本大特务正在密议一桩惊天动地的大阴谋。看来,这会儿该说的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要议的事儿也议定了,几个都神情端肃地坐了缄口不语,这正是大计议定后的短暂沉默,仿佛是主持者土肥原有意要让在坐人等再掂掂计划的周密性和自己所肩负的任务的份量。
闷了会儿,还是田中打破了沉默,扫了眼小喜多二和三野友吉,朝土肥原笑笑说:“这么说,让张岳在十八里庄动手只是声东击西,把天津警方和所有同我们作对者的注意力引向市郊;派青龙一郎带人去十八里庄则是假戏真做,以防张岳真的窃宝而逃,呵呵!土肥原阁下真是虑事周祥,滴水不漏!呵呵!佩服!佩服!”
土肥原对田中的马屁充耳不闻,冷冷扫了眼在坐人等,说:“都明白了?行动吧!明日凌晨控制火车站!诸位,我大日本皇军最近下热河、占承德,连连奏功!只要我们控制了火车站,就可以令南下的中国珍宝专列倒转车轮,开往山海关外!只要车过山海关,我们就大功告成了!呵呵!”
上首,墙角那道小门无声地开了,田中大步走出来。祁继忠赶忙弹起,哈腰谄笑着叫了声局长。田中没理睬他,立门边将土肥原等人一一让进了屋子。
土肥原一进屋两眼就牢牢抓住了诚惶诚恐的祁继忠。田中就上去咬着他耳朵说了些什么,土肥原边听边点头,一派肃杀的面孔瞬间换作了春光万里。
田中朝祁继忠露齿一笑,说:“你的,紧张的不要。”手朝土肥原、小喜多二和三野友吉划了圈,“朋友大大的!朋友大大的!
”
祁继忠赶忙朝土肥原等人一一哈腰行礼,嘴里可笑地连连“哈依”不停。
田中面色一肃:“你的明白,若不是非常时刻,我们的,不会找你来。说吧,他们将有何行动?”
祁继忠就把马家田等人最近的活动说了,又说了霍家庄如何派人手暗助马家田,如何不理陈宝琛的茬儿等等。田中听着不得要领,就摆手打断他的话说:“统统废话的有!你的,说说他们的行动,最近的行动计划!”
一直不吭不哈斜眼研究着祁继忠的土肥原,这时摆摆手制止了咄咄逼人的田中,朝祁继忠笑笑,操着流利的汉话说:“你就是溥仪身边那个小忠子?呵呵!我早听说过你了,果然英雄本色!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呵,呵呵!”
祁继忠点头如同鸡啄米,连说奴才就是小忠子,小忠子就是奴才,嘿嘿!奴才不会办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土肥原上去扶住就要跪下去的祁继忠,亲切地说:“好啦好啦,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你的大礼可是专给你们皇上行的,我们怎么消受得起,呵呵!”又让祁继忠坐下说话,祁继忠哪里敢坐?土肥原让了让见他执意不肯也就不再勉强,扭头看了田中等人,笑说,“也不用难为祁英雄了,想那姓马的,不过一介武夫,他能计划什么?哼,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我要把这个大闹北平的中国英雄玩弄于股掌之上,让他身不由己地听从我们的摆弄、调遣!”
田中等人一齐叫好,祁继忠也诚惶诚恐连连称是。
土肥原踌蹰满志地踱过来,拿手指点着祁继忠笑吟吟对田中等人说:“你们可别小看了这位祁兄弟,我称他为英雄可不是瞎吹捧,他的中国功夫可是了不得!人嘛,也没说的,他们皇上……唔,就是溥执政,很信任他,我们关东军也很信任他,呵呵!年轻有为,前程似锦呀!”
他这么一夸,祁继忠顿时就云里雾里了!只见土肥原转过身来,笑眯眯看了他接着说:“小忠子,我们对你近来的表现是满意的。你的一切行动都在我们的密切关注之中,无论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儿,都别气馁,我们一定会在暗中帮助你的!记住,你要紧紧给我盯住马家田,纵不能拉他为满洲国效力,也要成为他们中的一颗钉子,不得轻易暴露,明白吗?”
祁继忠受宠若惊,连说明白明白。又自作聪明地说马家田等人只认得他是溥仪派来的,是皇上的人,哪知他有两个皇上,一个是中国的,一个是日本的。小喜多二厉声喝斥道你们的溥仪怎能同我们的天皇陛下相提并论?你们的溥仪只不过是个废帝,他现在虽然是满洲国元首,能不能在满洲国实行帝制,当上皇上,还得看大日本帝国和天皇陛下答应不答应呢!
祁继忠又赶忙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土肥原止住小喜多二,嘿嘿笑道:“不必如此过敏嘛!呵呵!诸位,其实小忠子说的是大实话,他至今不忘龙恩,对他们皇上忠心不改,正说明他是忠义之士呵!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敢相信他同我们的合作是真诚的,一心一意的,对吗?”
祁继忠早让几个一会儿红脸,一会儿黑脸搞懵了头,不过,土肥原这番话可真是让他感激涕零。他也久闻这个“满洲劳伦斯”的大名,开始还心存畏惧,没想他是如此宽厚如此理解人,这会儿就是让他去为这个矮矮胖胖笑眯眯如来佛像的土肥原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辞!
土肥原踱到椅子前坐下来,仍是笑眯眯地看了祁继忠,说:“小忠子呀,你们皇上是日满亲善,精诚合作的典范,你得好好学习呵!实话告诉你吧,其实呢,我们天皇陛下正在考虑你们溥执政在满洲国实行帝制的请求,如果没有意外,溥执政重登九五,再当皇帝应该是为期不远的事情了呢!因此呢,这次夺宝能否成功,可以说是你们溥执政能否重登帝位的关键!好好干吧,只要夺宝成功,你就为满洲国建下了不世之功,你们皇上必有重赏,天皇陛下也必定重重有赏呢!”
祁继忠又连忙点头哈腰说好好干,一定好好干!为皇上效命,为天皇陛下效命,即令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土肥原满意地点点头,说:“很好!很好!现在就有一桩十分重要的事儿要你去办,你回去告诉马家田,就说张岳已带人去十八里庄埋伏,要抢珍宝专列呢!”
祁继忠惊得瞠结舌,结结巴巴连说不敢。土肥原脸色陡变,鼻子里冷哼一声,拿恶狼样眼将他杀定,恶狠狠说:“叫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懂吗?”
祁继忠就连连点头说懂,懂。其实他懂个屁。土肥原等人一会儿白脸,一会儿红脸,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早把他搞了个晕头转向。他明知张岳一伙已为日本人操纵,成了日本人手里一把刀子,也早料到张岳要对北平过来的珍宝专列下手,可土肥原却让他把张岳等人打窃珍宝专列的消息告诉马家田,他岂能不惊、不疑、不惶恐?是不是日本人怀疑他是打进来作卧底的奸细?是不是日本人不满意自己的无所作为要除掉自己了?想起在新京被日本人抓去那次,在行刑室耳闻目睹的惨象,头皮一阵阵发麻,冷汗就下来了。
小喜多二走过去,拿眼斜着早吓得腿肚儿抽筋的祁继忠,咬着土肥原耳朵用日本话嘀咕了些什么。土肥原边听边微微颔首,也拿了刀子样目光在祁继忠脸上刮来刮去,就像屠夫打量待屠的牺牲,琢磨该从哪儿下刀。祁继忠让他瞅得腿杆儿一阵发软,险险就要跪地求饶了。却见土肥原脸上肥肉渐如寒冰遇烫水慢慢活泛开来,眨眼间堆起个和蔼的笑如雪地榴花。
“好了,去吧!回去就这样告诉他们,嗯?莫紧张,莫紧张嘛!”土肥原笑微微走过来,拍拍他肩头,说。“小忠子呀,我很欣赏你的忠心和才干,好好干吧,大功告成之日,我定将向军部为你请功,在你们皇上跟前为你请功!呵呵!”
祁继忠如从冰窖忽被提到了火炉边,那种被信任、被重用的感恩戴德之情又涌了上来,就有种要割指断臂以表忠心的冲动。土把原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摇着粗短的身子走了开去,笑微微接着道,“小忠子呀,我明白你的心意,不用说了,去吧,去吧!”道罢,笑盈盈回头将他看了。
祁继忠这才打躬做揖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