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同考官大约阅二百分份,先阅贴经、再阅墨义,这都是有标准答案的,阅起来最简单。同考官遵循同一个标准,考生贴经十题最多错一道,墨义十题最多错两道,墨义和贴经加起来,一共不能错两道……只有这样的卷子,才有被继续阅下去的资格。
不符合的,便直接被黜落,管你后面写得繁花似锦,考官连看都不看。有人认为这样不公平,但确实可以大大减轻考官的工作量,而且也有道理……贴经、墨义只看基本功,要是连基本功都不扎实,可见学习态度如何。这样的考生,怎能被发解礼部?
大概在这个环节,就会有五分之二的考生被黜落,但真正的困难在后面——诗赋论和策论,都是主观题,考官必须一遍遍通读,才能评判优劣。怕考官敷衍,要求他们给考生的文章句读。只有加上标点,才能证明你已经读了,而且每一份都要标点。
精读还不够,还要写评语。不管是录取的,还是不录取的,都要给出理由……二百份试卷,一千六百篇文章,要求在十日内批完,绝对可以让人崩溃。
但是谁也不敢敷衍,因为所批阅的试卷,最后还要送到礼部磨勘,复核考官的阅卷工作。那怕只是标点不正确,也要被算为误判。出现误判便会被罚俸,再次误判,则会被降职……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所以没人愿意当这个同考官,每次礼部都是要强行指派的。
同考官们将认为可取的卷,送回主考官处,先是副主考看过,认为可取,便会写个‘可取’,递给主考官,认为不可取,便会打回去。
主考官一般不会驳斥副主考的面子,最后批一个‘中’字,答这份卷的考生就被取中了。
除此之外,二位主考官,还有复核锁厅试考卷的责任……因为锁院、弥封、誊录等防舞弊手段的引进,现在锁厅试考生的卷子,已经不必另外找专人阅卷,而是与其它考生的卷子一起送进内帘,然后被随机分配给两名同考官。
只是在两人阅卷结束后,二位主考官还要把所有卷子检索一遍,以确定没有徇私舞弊。
这日,已经是阅卷的第十三天了,谢学士正在检查锁厅试的考卷。他听信了文三公子的挑唆,把陈恪当成个沉溺于倚红偎翠、不务正业的风流书生。谢学士是古板的读书人,决意要抑浮躁、树正气,便有心把陈恪的卷子挑出来,黜落了。
但是朱卷上没有姓名,就连字迹也不是本人的,却叫他如何辨认?不过谢学士有个见识,他知道陈恪乃是欧阳修的学生,而欧阳修平生最恨太学体,其学生想必也不会写太学体的。
于是谢学士专从‘论’中,找出太学体取中,非太学体的,统统不取……其中着实有几篇非太学体的好文章,但谢学士都狠心刷落了。
后几日,又与副主考,诸位同考官商定了名次,通常除了最前面几名外,发解试的名次并不重要,因为这只是个参加贡举的资格。所以考官们比较放松,很快就把名次拟了出来。
到八月廿八日,二位主考同各经房在至公堂上拆号填榜。先填了正试的,见第一名是大名鼎鼎的刘几,考官们均高声喝彩……取中了公认的解元,这说明他们阅卷公允。
第二名叫苏轼,这个考生大家都比较陌生,但他的文章众人皆惊艳不已,认为实超过刘几一筹,可因为并非太学体,被谢学士落到第二。也算让人心服口服了。
第三名叫曾巩,这是欧阳修的高足,自然无人不服。
第四名苏辙,竟与那苏轼是亲兄弟,考官们笑道,却又是一段佳话。
接着填下去,第五名吕惠卿……第十名陈慵、第十一名张载、第十六名曾布、第二十八名郏亶、第三十八名曾阜、第六十八名吕德卿、第一百七十名程颢……考官们早达成共识,这一科国子监试的水平极高,发解的举子怕是来年基本都能登第。
待把五百名正额举人填完,再填锁厅试的。只见拆卷官唱出首卷的编号,书吏找到对应的试卷,当众拆开糊名,大声唱道:“中者姓陈、名恪、益州青神人氏,官左承事郎……”
‘哗……’官员们都听过陈恪的大名,纷纷笑道:“果然是他,这科锁厅试里没强手,怕是得等到殿试,才能称出他的斤两……”
却不见那谢学士的鼻子都要气歪了,他要过陈恪的原卷子看了一遍,果然没错。不禁无比郁闷,心中大骂道,你不是欧阳修的学生么,写你妹的太学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