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落后,需要汉人的文明去拯救。”
“孩子和老人生病,不再靠着巫医祈福问天,又或者刺手放血。而是可以由着大夫以汉人医术典籍,对症下药。”
“人才的提拔,不再靠着血缘与家族,也不再靠着主君是否有慧眼识珠,而是应当推行科举,有那么一套行之有效,公平公正的晋升途径。”
“海陵的文字系统,无论是词汇的丰富,还是意思的精准,都没有汉语汉字的丰富优美。推行汉字,更能满足日常需求。”
“而一套行之有效的律法,更能保障百姓的利益,约束贵族的争斗。本朝的开元律,是沿前朝精华典籍,编制修订。一旦推而广之,就算是海陵百姓,也会因此受益。”
“无论是海陵的贵族还是海陵的百姓,当推行汉人的文明时候,对他们只会有好处益处,自然也是会趋之若鹜,乐于被同化,更不自禁对龙胤产生归属之感。”
“朝廷再允许相互通婚,互市。几代之后,又怎么会再有异心?”
“到时候,就算朝代更迭,就算以后这个地方在战乱之中失去了约束。可一旦王朝再次兴盛,当地的百姓也是自然心存归附。”
元月砂缓缓低语,那些话儿,一个个字,仿若是敲动了人心,令在场众人不觉流露出异样之色。
谁也是没有想到,元月砂会说出这一样子的一番话。
“不错,曾经海陵郡是习惯了苏氏一族的统治。十数年前,那位惨死于流寇的海陵王,也算是爱民如子。可是就算让苏氏一族延续下去,谁又能保证,以后苏家每一任子孙都是英明神武?只有一套行之有效并且被上下齐心维护的法律,以及一套公平公正的挑选人才任命官员的制度,才能长长久久巩固一方安宁。摒弃土官,改由朝廷设置流官,这本就是海陵大势所需,是根本无法更改的。”
元月砂这样子说着,慢慢的抓紧了自己的手掌,那掌心竟不自禁的流转一缕锐痛。
这样儿的一番话,曾经是何等的深刻烙印在元月砂的心中。
她记得那个时候,白羽奴说话的样儿,那种认真又锋锐的神气,使得白羽奴那布满刺青的脸颊不自禁的充满了迷人的魅力,令人不自禁的为之怦然心动。
那个时候,元月砂也是被白羽奴魅力打动过。
白羽奴教自己汉人的字,还让自己读那些书。最后,又用这些话儿来蛊惑自己。
她是一头狼,被苏姐姐救了,原本是死心塌地。苏家要她做什么,她绝无二话。可是那个时候,纵然她对苏家的忠心绝无半点的动摇,却也是不自禁觉得,也许白羽奴说的是对的。
历史的河流,就是照着白羽奴的话儿滔滔奔腾,海陵苏家一定会摒弃。
可那时候,那个海陵的狼崽子却也是倔强的抬起头,心里暗暗的想着。
就算历史的河流,会将自己碾磨得粉身碎骨,她也宁可化为车轮下的血肉。
苏家对自己有恩,就算苏家的存在是历史进程之中一个错误,她也是甘之若饴。
后来,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如今的元月砂聪慧了,也明白了许多了。她发觉了一个秘密,这世间上有些人,站在权力的顶尖,无论是英雄还是枭雄,都有那么一种本事,用自己的魅力说服别人,蛊惑别人。
自然,也是有人甘心被征服,就算是为他而死,也是甘之若饴。
可是这么些个傻子,他们难道以为,自己的死真会被这些上位者珍惜在意?
说不准,不过是路边的石子,地上的草芥。
元月砂一双眸子,不知怎么了,好似浮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却也仿佛出奇的明亮,亮得有些骇人。
“东海王妃提及海陵郡,说如今海陵郡暗潮汹涌。可是陛下用心,倘若海陵郡丰衣足食,百姓安居乐业。甘心造反,以血跟随苏家的人,到底还是少数,不会成什么气候的。这世上的大人物,又怎么会懂得海陵郡百姓的想法,不过是想要平安喜乐,好好的过日子罢了。”
她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不能反驳白羽奴说的那些话儿,内心虽无动摇却也是气恼。
然而白羽奴却也是一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揉开了自己紧紧捏着的掌心。
他嗓音仿佛有着一种魔力,能蛊惑人心,诱惑人跳入火坑:“你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一伸手,居然将自己手掌心抓破了。”
而自己呢,好似不能够动弹,任由白羽奴给自己手掌心敷了药,轻轻的爆炸。
那一句句蛊惑人心的言语,却也是在青麟耳边响起:“我说这么多,并不是要说服青麟背叛苏家。你有没有想过,倘若这一任的海陵王是个睿智的人,他也会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好似以前,皇帝夺取了天下,将一块块的土地分给了臣下和儿子,结果没多久就各自为政打起仗来。再后来,便没有这个规矩,爵位变成了虚衔,不能掌管官员的任命,更不能干涉属地的律法。海陵王世代经营北漠,也许从前也没有什么奇怪,可是世界本来就是在变化的。就好似水不会倒流,世界也不会后退。青麟,也许苏家自己,也想和和气气结束自己在海陵郡统治的岁月。”
她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气鼓鼓的想,她才不会理会白羽奴怎么说,反正会一心一意,跟随着苏家的脚步。
苏家怎么样,自个儿也是会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