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淡淡的血雾,好似缠绕着百里策的梦魇,仿佛是多年来刻意忘却,想都不乐意去想的嫣红身影。那样子的恐惧,让百里策如今丑陋粗鄙的面容因为恐惧而更加扭曲难看。
百里策下意识的伸手逐走,然而那手伸到了半空之中,却不觉微微一僵,旋即咚的软倒。
他脑袋一歪,顿时气绝身亡。
秋风瑟瑟,吹动了轻盈飘浮而下的落叶,让那风中也是禁不住席卷了缕缕的森寒之意。
昭华县主府中的婢女,却也是轻声念着杜清姿遗留书信之中那些触目惊心的秘密:“妾身临死之前,已然留下书信,死后送入冽公子手中。倘若,倘若——”
湘染言语微顿,竟似有些读不下去,略略迟疑之后,方才读了后面言语文字:“倘若冽公子期限之内不肯亲手弑父,那老宣王为何而死,妾身虽死,却自会有人散布,闹人尽皆知。宣王御前失仪,已然落罪,绝不乐意再添弑父之罪。冽公子虽为宣王亲生骨肉,却不得宣王喜爱,宣王必会牺牲亲子以全自己的性命。困兽之斗,勇者而胜。若百里冽心慈手软,必为生父所牺牲。实则此事无需证据,只要宣王府推出一人交代,以承其罪。父子二人,究竟谁生谁死,妾虽已死,却也心中笃定。”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百里冽年纪虽轻,心狠手辣,却胜其父。百里策必定命丧亲儿之手!妾身泯灭人性,为求复仇,挑动父子相残,已然自沦修罗地狱,死后必下炼狱,受尽苦楚。然而终究甘之若饴,此心不悔。”
“将军外冷内热,一片赤诚,看似坚强,却容易为情所趁。妾身虽死,之所以遗下书信,只为相劝将军。百里冽虽为苏叶萱之子,却已然无可救药。将军为他寻了千般理由,万中开脱,殷殷期待,却是授人以柄,害人害己。将军对他,实在太过宽容。百里冽空有皮囊,心实腐坏,救无可救。将军自欺欺人,莫要误人误己。人皆有命,不可,强求。”
湘染念完,心里也是一阵子的翻腾,那个孩子毕竟是小萱郡主的孩子啊,却不觉手指一松。
那白花花的一片片信纸如雪花也似的散落在了一地。
湘染一惊,赶紧弯下甚至,将那一片片信纸仔仔细细的捡起来,没留下一片。
元月砂那精致的容貌,却好似化为了一张冷冰冰的面具,竟似瞧不出任何的表情。
却仿佛回到了许多年来,她做男孩子的打扮,一脸阴郁的藏匿在树上。
却死死的盯住了相拥的两道身影,懵懂而迷糊的看着两人之间的柔情蜜意。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小孩子,是懵懂的小兽,甚至并不懂那所谓的男女之情。
她实在不明白,那两个人为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得十分的欢喜。
可是那股子欢喜的劲儿,究竟从何而来,元月砂却也是一点儿都不懂,一点都不明白。
只记得那清风轻轻拂过了自个儿的耳垂,将那只字片语,就这样儿轻轻柔柔的吹入了自个儿的耳中。
“我会一生一世待你好的。”
那细细呢喃的言语,蕴含着含糊不清的情愫,糅合着莹润明润阳光,轻盈的飞过了树上少年的耳垂。
再要仔细听的时候,竟然也是一点儿都听不到。
过去的一切,却也好似摔碎的玉,再也拼不回来,也是找不到回来。
宣王府中的百里策,也早过了青春年华,死的时候狼心恨意,一颗冰心。那狰狞的容貌,一如他心里种种,煞是难看,表里如一。
他身子犹自温热,可已然化作那一具尸体,再无呼吸。
百里冽并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他死死的咬紧了唇瓣,手掌轻轻的颤抖,似乎连手中染血的宝剑,也好似拿捏不稳了。
百里冽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他不觉大汗淋漓,仿若染了一层重病。
旋即他好似打心眼儿里冷哼一声,死了就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自己原本打算对着百里策一番轻柔言语,告诉百里策自己的种种算计,让百里策临死之际,也是死不瞑目。饶是如此,他终究未曾如此行径。之所以这样儿,并非百里冽有些许不忍。而是因为他忽而想得十分通透,倘若靠着折磨百里策而求心中欢喜,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自己憎恨。而之所以心生憎恶,也不过是因那心口究竟还是有所介意。
想到了这儿,百里冽慢慢的扣紧了手中剑柄,心里面也是不觉稍稍安稳了几许。
他的一颗心,忽而又变得熨帖而安稳。不错,自己杀死百里策的理由,唯一的原因,就是百里策的死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不单单是百里策,以后自己剑下所杀的每一个人,流的每一滴血,都全是为了自己的权势,而不含任何的感情。
做大事的人,就是这样子的。
百里冽忍不住想起了杜清姿的信,这贱婢可恨,而那可恨之中又蕴含了一股子的神秘。可恶,这个贱婢究竟是什么人指使,要挟于自己?
不过不要紧,没关系的。
他掏出丝绸帕子,轻轻的抹去了剑锋之上的血污。
伴随百里策的死,就算杜清姿知晓自己害死老宣王又如何?无凭无据,再无任何价值。他只担心这些流言蜚语提点了百里策,提醒百里策送自己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