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芯手握方向盘时,周亦安发现她有两个手指都贴着创可贴,忙关心地问:“手怎么了?受伤了?”叶芯只简单地回了声没事便不再多言,周亦安明显感觉出她情绪的低落。周亦安轻声问道:“有心事吧?”见叶芯欲言又止,忙用郑重的语气说:“信得过我的话,跟我说说?”
叶芯小心应对着晚高峰的复杂路况,这才叹气说道:“今天讨论案件,本来好好的,可方庭长却把我支开,让我去看卷宗,他不同意我的观点,就剥夺我说话的权利吗?”
周亦安听完笑了:“哈哈,熟悉的套路。”
叶芯不解地看着他。
周亦安忙说:“我刚开始做他法助的时候,他也喜欢让我看卷宗,他说让我在‘卷宗的海洋’里‘泡一泡’,找找感觉。放心,他绝对不是针对你,你多心了。”
叶芯依然有些不悦:“我在研究室工作三年,参与指导性案例编写,每天都在研究地方法院的各种案例,还需要到你们这儿来‘泡一泡’吗?”
周亦安拖长语气道:“那还是不太一样的。”
叶芯越发生气道:“你也要跟我说调解和判决不一样,对吧?可我来这里,是想学习如何做一个法官,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
周亦安看着激动的叶芯,突然笑了。
叶芯纳闷:“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周亦安笑声更大了:“很多年前,我和你几乎说过一样的话。”
周亦安复又模仿着方远的语调:“人间百态,复杂难解,这些事,都要虚心地一点点去学!明白了吗?”
说完,周亦安赶忙解释:“我这不是教育你啊,我只是转述师父的话。”
叶芯扭头看着他,有些意外和触动。
两人总算回到法院老家属院,此时夜色早已经覆盖整个城市。叶芯把
车钥匙交给周亦安,突然,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儿子,哎,这位是?!”
却原来是周亦安的母亲,手里提着一袋水饺,正满面红光走过来。
周亦安有些尴尬地向叶芯做了介绍,叶芯忙问了声阿姨好。
周母上下打量着叶芯,笑得合不拢嘴:“姑娘,你晚上吃饭了没呀,刚好买了水饺,一起来家里吃吧。”说着用力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这是亦安爱吃的虾水饺,你肯定也喜欢。”
叶芯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周亦安一边不好意思地朝叶芯摆摆手,一边抢过母亲手中的袋子,拽着她先几步上了楼。房门刚一合上,周亦安一转身正要再“教育”母亲几句,就见周母神秘兮兮对他笑。周亦安严肃道:“别问,问就是不喜欢!”
周母正要开口,又被周亦安制止了:“妈,你别说了,你肯定又想找儿媳妇了,对吧?”
周母高声道:“是!我是想抱孙子了,怎么的!我都这把岁数了。”忽又降低了音调,“儿子哎,这姑娘一看就没结婚,不不不,连男朋友都没有呢!”
周亦安没好气道:“你神仙啊,连这都掐指一算了?”
周母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人家要有对象,也不能大老远地从北京调过来啊!”
周亦安正色道:“我郑重说一遍,我帮她搬家把腰扭了,所以她这段时间替我开车,纯粹是懂事而已,明白了吧?”
周母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眯眯笑,周亦安也拿母亲无可奈何。
夜已深,周亦安犹豫再三,还是给叶芯发了条微信,意思是可以帮忙一起整理那些旧案卷。叶芯很快回复都整理好了,不过还是感谢了他的好意。
第二天上班,叶芯捧着整理好的卷宗进了方远的办公室。方远吃惊地打量叶芯,也发现了她手指头上缠着的创可贴。
“哎呀,我让你看,又没让你整理,搞得我好像欺负你似的。”方远有些不好意思了。
叶芯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方庭长,说实话,李芳凝的案子,调解和审判的不同考量,我还是有点没绕过弯来,不过您放心,我不会再和您空对空论战了。”
方远手一挥,说:“论战我不怕,关键是我们是不是在一个层面上讨论问题。你从最高法过来,很多思维方式是需要点时间去转变的——对于许多民事案子来说,要总结出一个绝对真相是很难的,通俗了说,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种案子把谁对谁错掰扯得清清楚楚了,未必能解决矛盾,搞不好反而会激化矛盾。这些个道理,你体验得多了就慢慢懂了。”
叶芯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问道:“那下一步,手里这案子该怎么调?”
方远高人一般:“不调!”说得叶芯一愣。方远忙解释:“他们这会儿都在气头上,都有情绪,说不上话,我们以逸待劳,晾他们一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