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不知道她老爸想干什么。她还记得,她小时候被他关在柜子里,一天一夜,到班主任找上门来,才被她喝醉了酒的老爸从柜子里拎出来,就是因为她提到了她妈。
她老爸不愿听到和她妈有关的任何事,任何一个字。
这么多年来,她也从不在他面前再问那个人。
他们的家里,就只有他们父女两个人,一直都是。
可是,他现在却主动跟她说起。
安安便觉得不好,下意识要逃。却被她老爸一只手掐着,摁在了沙发上不得动弹。
她老爸“咳”了一声,满眼的奇怪:“你跑什么?”
安安拨了拨她老爸露出西装袖子的衬衫扣,低着头道:“爸,你有话说话,我听就是了,别扯别人。”
女儿小小声的在他面前说“别人”两个字,沈父低头,总是王霸的脸上浮起愧疚。
“安安啊!”
他想说“爸对不起你”,抬手抹了一把脸:“嘿!长痛不如短痛,早晚得告诉你!”
“我不想听。”
沈父松了手,一巴掌拍在矮几上:“老子要说话,轮得到你说听不听!”
看安安黑漆漆的眼珠子像洞明了他心底里的虚弱,老头子肩膀颤了颤,坐在边上不吭声。
安安垂下头去,也不吭声。
好一会儿,她声音又低又闷:“你说吧,我听着。”
“被你这一搅和,我也不知道该咋说了。”
沈父搓着两只手:“这会儿要有酒就好了!”
沈安安默默起身,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几瓶啤酒递到他手边。
开了两瓶,一人一瓶。
她老爸仰头叹了一声,冰凉的酒水顺着喉咙淌到胃里,流到心尖,尘封的盒子被涤荡走了厚厚一层的草木灰。
一切都变得清晰而干净起来。
“我和你妈是在酒吧里认识的,那时候你爸我还是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你妈是酒吧里卖酒的,那么多个小娘儿们,就你妈长得最好看!”
安安掐着啤酒瓶,“咕咚”喝了两口,不说话。
“我跟我几个兄弟去喝酒,常看到你妈,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你爷爷那会儿不同意,我跟你妈就外边租了房子。我那会儿没工作,你妈也不嫌弃我。早晚的还把我当爷们伺候着。时间一长,我就被她惯坏了。什么都理所当然,只要一点儿不顺我的意,那就是她的错。她脾气好,总忍着我。”
沈父说着,笑了笑,眼神有些涣散:“大概是从那时候起,我俩之间就注定要出问题。”
“后来,你妈有了你,你爷爷就让咱们搬回去住。又说你妈在酒吧上班,上不了台面,要她辞职。我没工作,她要再辞职,那咱们一家三口就得喝西北风。其实这事儿,我后来想,就是我窝囊没出息,我要能在你爷爷和你妈闹矛盾那会儿出个面,说句好话发个誓。哪儿后面还有那小白脸儿的事儿?”
“可我那时被惯坏了啊!我觉得你爷爷说得对!你妈就该听你爷爷的!你妈觉得我不给她脸,心里没她!我们俩就闹啊!一直到你出世。她出了月子就回酒吧去上班。我跟她犟着,她不回来,我不找她!”
安安晃了晃瓶子里的酒,没了。她伸手又开了一瓶,给她爸也换了一瓶新的。默不作声。
沈父笑着笑着,眼睛里的光就浑浊了。
他拿了安安递过来的啤酒,一大口灌下去,跟灌了一口过期出了气的酒,又酸又涩,难以下咽。
他说:“闺女,是爸对不住你。那会儿要是你老爸肯低个头,往自己身上瞧一瞧,你妈怎么会丢下你,跟别人走?她是受不了我这臭脾气,是我把她逼走的!”
安安眼睫压得低低的,半边脸都埋在阴影里。
沈父转过来,看着她道:“你像我,打小就像我。犟!什么都要比着较个高低!可要知道,夫妻两个相处,最要不得的就是那倔脾气!你不能走爸的老路!”
相较于沈父的激动,安安异常的平静,她转着手里空了的啤酒瓶,微垂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