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驶入裂横深覆的城门,守城小史见车上的武怀安,纷纷开口招呼:“武头儿。”
武怀安抬抬下颌,“好好当职,空了出去喝两杯。”
“是武头儿,谢武头儿。”
日渐偏斜,高大的城楼被浅淡的光线拉出长影,散在曲直纵布的街面上。
苏春娘隐在阴影里,看街上人来人往。
幌子招摇,风声含笑。
这场景,与他们村子的残破截然不同。虽没有光鲜亮丽的衣着,却各个神色奕奕,精神饱满。
她好似颓败枯木,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与周遭鲜亮的一切格格不入。
在苏春娘失神的空档,骡车钻入一条狭窄的小巷。王婆子中途下了车,车上只有她和武怀安两人。
苏春娘不知同他说些什么,索性闭了嘴。
巷子向深处去,途经一排拥挤的屋舍。顺阶而上的镇宅石兽,威风八面。漆门青瓦,高高的围墙,关不住里头探出的绿意。
檐下空悬的两只竹编油纸大灯笼,迎着吹来的风,随意摆动。
终于,在走到巷尾第二间,车停了下来。
“到了。”
低沉的嗓音响起,苏春娘收回视线,磕绊着应道:“哦……哦。”
武怀安甩了牵绳,跳下车兀自开门进去。
苏春娘跟在后头快速滑下地,临进门前,伸向低槛的脚迟迟踏不进去。
她立在檐下不动,生等着武怀安又回头寻来,才忐忑的跟在后头进了门。
一进的小院,正面是堂屋,连带着一间卧房。堂屋左右两侧各有一间,是武大和武二的。
堂屋只赵氏一人在,苏春娘垂着头,不敢看。
“抬起头来我看看。”
长久的饥饿,消磨了她原本清丽娟秀的面庞。一双乌黑晶亮的大眼睛,突兀的嵌在上头。干瘪纤弱的身子,完全看不出已十五岁。
衣裳不知多久前裁的,袖口处短了一大截,手肘处打着厚厚的补丁。衣底下的腕子,稍不小心,就能叫人掰折。
赵氏叫苏春娘羸弱的身子吓了一跳,当下生出几分不喜来。
她是找人给儿子冲喜,不是再寻人半死不活的人来触她儿子霉头。
“婶子好。”
声音轻柔,听着就知性子是个软和的。赵氏暂压心头不满,问:“几岁了?家里还有几个人?”
“回婶子,我今年一十五了。家里除爹娘,还有个阿弟。”末了,又道:“阿弟也十三了。”
苏春娘答的大方利落,赵氏总算满意了些。她起身回屋,一阵翻箱倒柜,出来时,手里多了两件半旧的衣裳。
“针线会吧,你照着自个儿的身量裁了穿。今晚你同我睡,我屋里有针线。”
苏春娘摸着手里软绵的细布,抿抿嘴,感激道:“多谢婶子。”
赵氏摆摆手,瞥见院里踱过的身影,追问:“今夜还当值?”
“嗯,下半晌空了,今夜补上。”
武怀安头也不回,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