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顾绵站在距离门大概半米的位置。
眼睛一眨不眨,身影微颤,好像要倒,纤细看起来是那么薄弱不堪一击,清清脆脆的素汤挂面的样子,白美仪似乎看到了年轻时自己的模样。
这样的对视,是一种折磨,白美仪只看了一眼,脸色煞白地匆匆移开目光。
顾绵的眼神,让她不敢再看她。
自己什么眼神?什么表情?顾绵不知道,耳朵里零零碎碎的是刚才所听见的一切。
眼神里的空洞,顾绵掩饰不了,撑不住的身体,缓缓转身。
“顾绵——”
白美仪上前一步,急急地开口,伸手并想要拉住她。
顾绵没让她碰到自己,袖子都不让她碰一下,她没有母亲,从前是,这一刻是,将来更是。
白美仪嘴唇蠕动,着急的想要说什么,最后低低说了句,“我不知道你怎么在外面,你知道的,不同的场合说的话也不同,刚才我……”
“我从没发现自己这么有价值,可以成为你在白美凤面前取胜的利器。”
“顾绵……”白美仪这一刻是惊慌的,“我用最恶毒的话伤白美凤,可是妈妈心里……”
顾绵靠着墙壁,无力地冷冷哀求的语气,“别再恶心我,行么?”
白美凤一僵。
顾绵站直身体,眼眸里一片漆黑,有点红,她轻笑了一下,“小时候,每次活不下去的时候,我很多次很多次渴望我爸不是杀人犯,很多次很多次地闭上眼睛幻想过爸爸妈妈一起下班接我放学的场景。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话语里顾绵的眼睛终究是慢慢红了,寸寸不移地盯着白美仪,在哭在笑地说,“我特别希望,我也宁愿,我亲爸是顾北中。”
她说完就走了,走的镇定,可转过身去的每一步,脸上表情都在坍塌啊。
“不!顾绵,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知道的话一定不说刚才那些话,我才知道你是我女儿不久,给妈妈一点时间适应,原谅妈妈心里那些恨,原谅妈妈说过的那些伤你的话……”
白美仪双手颤抖的捂着脸庞,缓缓无力地蹲下了身子。
顾绵在说,以有她这个妈妈有叶景权这个爸爸为耻!比拥有一个杀人犯父亲更让她感到痛苦。
这就是最深的讽刺了吧。
白美仪在这一刻,突然不觉得自己赢了,手中抓不住的,好像正在失去着什么。
………………
顾绵先是走,然后是跑,中心医院很大,每条走廊像迷宫的组成部分。
跑得快了,风刮在脸上,五月份的风温和带着热度,可是顾绵觉得脸好痛,手指一摸才知道,是风干了脸上的泪,所以才干巴巴的难受极了。
狼狈的喘着气,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停下来,靠着墙壁蹲下了身体,跑不动,肌肉酸痛,身体上好像别的地方也在痛。
走廊另一侧的日光照进来,偶尔经过医生或者病人,顾绵手掌贴上眼睛。
手心里湿漉漉的,心脏跳动的越快,越要窒息的痛苦感觉。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她的身世可以戏剧的一变再变,父亲从杀人犯变到富豪,母亲从冷漠恶劣的白美凤变到优雅事业型的白美仪。
没人问过她,这是不是她想要的。
顾绵在眼泪中笑了,笑自己为什么不是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
她的身世成为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战争中的调笑剂,亲生母亲在得知她的存在后不是感慨不是一丁点愧疚,而是迫不及待用她来伤害另一个恨之入骨的女人。
人生在世,她的出生大概就起着这么一个重要作用?
顾绵,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可怜过,她像一个球,被踢来踢去用来伤害对方。
其实没什么,从未有过对母亲父亲的期待。
活在这个世上,她自己建筑了一份稳固亲情,即使什么都没了,她还有孩子,有季深行。
在这条安静的走廊角落,顾绵哭了很久,心里的痛楚发泄不出来,快要不能呼吸,就允许自己放纵任性一下,打给正处在麻烦中的他吧,真的好想听听他的声音,给自己一点点依靠,一点点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