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白鹤道人挟着白龙宝剑,从黄野人庵向山后败走,被郝洪波衔尾追赶,遁入森林之中,藉着黑夜之间,侥幸走脱,奔到山后青霞台下,望望背后,郝洪波未有追来,始略舒一口气,坐在台下大石之上,仰天长吁,耳畔隐隐闻到得黄野人庵一带,鬼哭神号,人声惨叫。
白鹤道人暗想此莫非龙门派弟子不敌,为少林派所惨杀之叫声耶?若然,贫道之罪戾深矣。贫道空有一把白龙宝剑,所向无敌,讵料今夜竟败此人之刀下也。此刀之锋芒刀光,比我白龙剑还利害,此究竟是什么宝刀,应有详查之必要,好使设法破之也。
白鹤道人正在嗟叹之间,见远处森林内,一队人马,飞奔而来。白鹤道人急一跃而起,挺剑以待。未几,此队人马已行近,一共七八人,谛视之,原来非他人,乃黄龙、西玄两道人,白龙英、黄真人与三个龙门派弟子也。
白鹤道人远远望见众人,情形狼狈,心知不妙,急上前大叫曰:“黄龙、西玄众师弟,贫道在此相候久矣!”
黄龙道人等抬头一望,见白鹤道人,急飞奔而来。
众人相见,黄龙道人未俟白鹤道人发言,已摇头泣曰:“白鹤师兄,空空师弟已战死矣。”
白鹤道人闻言,如一个晴天霹雳,从头劈下,惊问曰:“咦!空空师弟为谁人所害?”
黄龙道人曰:“空空师弟与洪熙官交手,不敌后退。至庵后林外,洪熙官追到,一剑插到,空空师弟跃起以避,不料洪文定在侧,猛不提防,遂为洪文定小子之飞鹤手插入眼睛,倒地而死矣。”
白鹤道人泣曰:“嗟夫,吾累了空空师弟矣。贫道若不是轻敌,派人防守,早有准备,决不致手足无措,惨败致此也。洪熙官,汝以父子二人,杀我空空师弟,贫道决不干休,誓取汝父子二人狗命,为空空师弟复仇也。”
黄龙道人曰:“现今我等失败逃此,无地栖身,如何是好?”
白鹤道人曰:“照路程而论,邱万云师弟,不日当从北京到此矣。贫道打算俟万云师弟到来之后,始向杜鹃林大举进攻,却不料洪熙官小子,先发制人也。现廖空空师弟惨死,黄野人庵亦被焚去一半,不能再在庵内居留。酥醪观位于飞云岭,隔绝尘俗,地方宽敞,最好为修养苦练之地。酥醪道人亦死于少林派之手,我等为其复仇,观中道侣当然欢迎我等入居者也。因此我等立即前往酥醪观暂住一时,一面休养,恢复元气,一面等候邱万云师弟到来,共商复仇之计。未悉各位之意见如何?”
各人均赞成白鹤道人之言。于是一行人等,拖着疲乏身体,垂头丧气,慢慢的爬上罗浮山顶。山路崎岖,奇峰突兀,悬崖峭壁,路转峰回。众人战败之后,没精打采,由早上辰时起行,行至黄昏日落,始到飞云岭下。仰望山头,岭表高插天际,白云如帽,笼罩于峰岫之间。俯视西方天际,落日如在脚下。万度金蛇,闪烁照耀。山风凛冽,砭骨生寒。极目天涯,烟波浩瀚,天地万物,尽收眼底,盖已到罗浮山上之最高峰矣。
酥醪观便建在飞云岭侧。由一条羊肠小径,蜿蜒而登,穿过两个石洞,始到观前。一片平阳,占地数十亩,酥醪观便在其间。依峰而筑,殿瓦参差,楼台栉比。奇花异草,遍植其间。罗浮山道观,除了冲虚观之外,便以酥醪为第二伟大。自酥醪道人罗金良战死之后,便由虚玄道人升任主持。
虚玄道人者,为一年约五十之道人,乃龙门派之叛徒也。彼素不满酥醪道人把持观产,与山下恶霸林坤勾结,欺压良善,更反对白鹤道人等与少林作对。彼认为罗浮山虽为道教之第七道场,但对于山中佛徒,应予协助,共同生存,不应恃强相迫,故当前次洪熙官初访酥醪观之时,虚玄道人对洪熙官,另眼相看。彼时欲使道教佛教两派之人,化干戈为玉帛,无奈人微言轻,而白鹤、黄龙之辈,又正神志昏迷,惑于战争,故虚玄道人,只有沉默寡言,退处酥醪观内,不表意见。白鹤道人等,尚未知虚玄道人之内心。
当下一行数众,来到飞云岭。闻得观内钟声,当当而响,因风传至,使人尘襟尽涤。但白鹤道人忧恨重重,并未因钟声而俱除也。
白鹤道人在岭下略息一会,然后带着众人,从羊肠小径,直上岭上。穿过石洞,来到观前,则观门尚未掩闭。夜色迷离,殿上灯火掩映,照出观前。白鹤道人等,举步直入。早有道僮上前相迎,一见白鹤道人,连忙接入客厅之中,然后奔入主持室,报告虚玄道人。
虚玄道人心中虽不满白鹤道人等所为,但以自己身为师侄,白鹤道人为自己之师伯,依照教规,不能抗命,迫得肃整衣冠,装成笑口吟吟,出厅欢迎,一见白鹤黄龙等一班长辈,立即退下位为礼曰:“白鹤、黄龙几位师伯,今晚光临敝观,曷胜荣幸。师侄有失迎迓,尚祈恕罪,几位师伯请坐用茶。”白鹤道人等,老实不客气,便即坐下。道僮分别献上名茶。
茶罢,白鹤道人曰:“虚玄师侄,汝知贫道等,此次到来之目的否?”
虚玄道人拱手曰:“未知之也,尚望师伯指示。”
白鹤道人曰:“佛门少林小子,恃有洪熙官、杜孟公等众,屡与我龙门派为敌。汝之师酥醪、汝之师伯冲虚,先后惨死于少林小子之手下矣。”
虚玄谢曰:“请师伯恕罪,师侄技击浅薄,道行不深,不能助师伯一臂,为师尊复仇也。”
白鹤道人曰:“贫道亦知汝之技击不行,故不便强汝。但今师伯有一事须汝相助者,汝必须答应为是。”
虚玄道人曰:“师伯有命,师侄焉敢不从哉。不知师伯有何吩咐?”
白鹤道人曰:“贫道昨夜遭少林小子暗算,汝之空空师伯亦惨遭丧命矣。贫道因此欲择一清静之地,作短时期之休息,酥醪观乃最理想之地方。汝即扫除净室十所,为贫道等下榻之处,即备斋筵,为众师伯充饥,毋得延误。”
虚玄道人曰:“师侄之得有今日,乃众师伯之所赐也。此区区小事,侄当从命办妥,请师伯勿介怀也。”
虚玄道人言罢,立即吩咐观中道僮,把酥醪观后花园中之六离堂,打扫清净,奉白鹤道人入居其中。黄龙、西玄、白龙英等,亦居于邻室,打坐练气,苦习武枝,养精蓄锐,准备邱万云从北京到来之后,立即发动攻势。
西玄道人是峨嵋山白眉道人门徒,精通剑术。白龙英是惠州玄妙观道家弟子,擅使八卦枪。二人亦在酥醪观内,勤加练习。
是晚安顿既毕,虚玄道人回主持室中,静坐床上沉思。白鹤道人虽然是自己之师伯,但他骄横之气,咄咄迫人,且看他今日战败逃出,尚以长辈口吻,随意呼喝。虽然他在罗浮山道教之中,居师长地位,但态度亦不应如是傲慢也。虚玄道人不平之心,油然而起,追想起前次与洪熙官相见之时,彼虽与道教敌,但他那种温煦之气,慈祥态度,海量胸襟,并不以自己为敌人,此种丰度,不愧为大英雄本色,与白鹤道人洵有天渊之别也。虚玄道人心中遂存不满白鹤道人之意。
三日之后,邱万云到矣。邱万云是一个五十来岁之道人,身躯雄壮,精神充沛,身穿八卦道袍,背负宝剑一口,由黄野人庵主持黄真人引导而来。盖邱万云接到白鹤道人之信,立即南下,来到黄野人庵时,适值白鹤道人败走飞云岭后三日,故由黄真人陪同到此也。
当下白鹤道人闻得邱万云驾到,不禁大喜,即率领黄龙、西玄、虚玄众道,及白龙英等,出来相迎。
两人一见,白鹤道人为之喜极泪下曰:“万云师弟,汝来早三日,廖空空师弟不致丧命矣。”
邱万云曰:“弟接来信,便即赶程,徒以路远修阻,遂使与空空师弟不及相见,此弟之罪也。白鹤师兄,究竟我派与少林派如何起祸,少林之实力如何,可得闻否?”
白鹤道人曰:“此事说来话长,请万云师弟,先入内休息,然后慢慢对汝说明也。”
白鹤道人言罢,便引邱万云入到六离堂内。黄龙、虚玄等,亦随后而入。邱万云与众人皆为龙门派同门,每十年一届之水陆大道场,在北京白云观举行,全国各山弟子均到参加,因此白龙英、西玄、黄龙等,与邱万云虽然是天各一方,但已见过两三次面,且以同属龙门派弟子,手足之谊,份外亲切。
当下各人相见既毕,分别坐定。白鹤道人曰:“此次我龙门派与少林派展开斗争,近因虽是因为白莲观白莲女之事,但远因则复杂非常。总括来讲,不外两因。一因白眉道人被少林惨毙,二因则本山佛徒,太过骄横,恃有洪熙官等在,向我道教弟子挑战,杀毙冲虚、酥醪两师弟。故此场风波,便由是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