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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明天你好（第3页）

在梨花镇，外出打工的人实在太多，家家户户的孩子几乎都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大家你不笑话我，我也不笑话你。

春苗的步子很沉重，但即使再沉重也无法阻止她前行。

春苗忽然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她无法想象，如果和妈妈去了外地，去了那个姓张的男人家里，妈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那个男人是做什么的？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对妈妈好吗？以后，会对弟弟好吗？……想起弟弟，春苗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戳了一个巨大的洞，一个黑色的无边无际的洞，任什么都无法填补起来。

从两年多以前妈妈把弟弟送回来的那一刻起，弟弟就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同她身体上的某一个器官，少不得。

如今，年幼的弟弟将要面对怎样的生活呢？

春苗又开始哭了，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似乎带走了她的童年，带走了她曾经的快乐时光。

刚进院子，春苗就听见了奶奶的哭声和咳嗽声。

姑姑从县城回来了。

姑姑不常回来，一年能回来一两次，每次都是天黑的时候来，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就得回去。姑姑和姑父在县城开了家小饭馆，生意很好，每天早出晚归，忙里忙外，全年无休。

可是姑姑和姑父这些年依然过着贫穷的日子。姑父的爸爸前些年得了癌症，每天靠药养着，巨额的费用拖垮了他们原本幸福的家。

姑姑身体也不好，结婚十多年了，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姑姑一直过着忧伤沮丧的生活，奶奶每每提及此事也总是掩面抹泪。

葡萄架上的葡萄已经没有了，一颗也没有了。葡萄架下的摇椅孤独地躺着，上面放着姑姑白色的帽子和白色的针织衫，暮色中看起来是那么雪白，那么耀眼。

春苗激动地推开门，奶奶躺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姑姑在一旁安慰着。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一起哭。

“奶奶！”

奶奶和姑姑惊讶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苗儿，你咋回来了？”奶奶不敢相信，翻身坐起来，一把抱住春苗。

“奶奶，我舍不得您，离不开您，我要永远守在您身边，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奶奶抱着春苗，泣不成声地说着：“好，好，我的乖孙女儿……”

一番哭诉之后，奶奶还是得弄清楚春苗为什么会突然跑回来。

“苗儿，你爸爸妈妈的事，想必你是知道了，真没想到，咱家如今会变成这样！你爸爸……你爸爸也是没办法，这件事我去年就知道了，他们为了不让我伤心，一直瞒着我。去年，你徐奶奶从外地回来，偷偷告诉了我。我没有问，问了又有啥用呢？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这么个老太婆又能帮上啥忙呢？……”

奶奶从早上一直哭到晚上，眼睛肿了，脸也肿了，全身都软软的，如同一根面条似的卧在床上。她中午实在忍不住了，才打电话给女儿，让女儿回来看看她。奶奶有了轻生的念头，儿子坐牢了，孙子孙女被儿媳妇带走了，从此，她的生活再无半点希望和乐趣。

奶奶想了许多，可是春苗回来了，又带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奶奶，我恨妈妈，我永远不会原谅她！”

“苗儿，你妈妈也有她的苦衷，你爸爸出了事以后，打官司，找律师，欠了好多钱，她不找个依靠，咋行？

再说了，每个月她还要给你们姐弟俩寄钱，她也不容易啊……”

姑姑也不赞同奶奶的说法，她和春苗一样，对春苗的妈妈痛恨到了极点：“不管咋说，她终究是背叛了我哥！

她嫁人就能救我哥了？”

“好了，你别说了，在孩子面前，你说这些做什么？”奶奶劝阻。

春苗知道姑姑的脾气，发起火来和火山爆发一样，骂人也是毫不留情。没办法，姑姑太苦了。以前，春苗不理解为什么姑姑骂人的时候会那么歇斯底里，奶奶就说，没办法，你姑姑太苦了。

这几年，春苗渐渐懂事了，渐渐懂得了生活的苦与乐，也渐渐理解了姑姑的生活。姑姑确实苦，起早贪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全都给了医院，就为了给公公一天一天延长生命。姑姑身体不好，没有孩子，常年喝中药，喝得脸色蜡黄，身体越发显得瘦弱矮小。

姑姑常年劳作，两只手已经不成样子了，干瘪、变形……春苗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

姑姑手上的皮肤如同老梧桐树的根，黝黑、粗糙。树的根深深地扎进土里，是为了获得营养。姑姑的手深深地扎进生活里，是为了活下去。

夜渐渐深了，姑姑和奶奶、春苗一起躺在床上，三个人都没有睡意。春苗说：“奶奶，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吧……”

奶奶不哭了，紧紧地抱着春苗：“好，奶奶给你讲我小时候的故事。我小时候啊，是在贫穷和饥饿中度过的，那时候，我们只想着能吃饱肚子……”

春苗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奶奶却不经意间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凉意上来了，眼泪都凝结在了脸上。

3

春苗回到梨花镇的第二天，春苗的妈妈就给奶奶打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