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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峨眉(第1页)

京中大热,夜晚难以入睡;湿闷天气,呼吸不畅,憋得难受,得想个法子逃出去。

正好成都开会,8月6日入蜀,12日登上峨眉山。

天公不作美,车到“雷动亭”,风雨大作,电闪雷鸣。更为不幸的是响雷击坏了缆车,众呆子徒唤奈何。时值黄昏,风雨如晦,大雨下个不停。“雷动亭”啊“雷动亭”,好厉害的“雷动亭”!“金顶”是上不去了。爬峨眉的人,不到金顶非好汉,看来,也只好当孬种了。

只差六百米,硬是不行,难怪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什么佛光呀、日出呀,一概化为泡影。怎么搞的,一歇下来就上牙打下牙哆嗦起来?海拔二千四百三十米,天不好,能不哆嗦?

此时此刻,知识分子的威风不见了,然清高犹存。大雨倾盆,大雾弥天,近在咫尺,不识庐山真面目。双臂紧抱宽大棉衣的腰身,喟然长叹:“人说峨眉天下秀,我说峨眉秀个?!”吃不上葡萄,只好骂葡萄酸了。

两碗热汤下肚,来了精气神。凭栏处,潇潇雨歇,望四山空蒙,层峦叠嶂,秀色可餐。始觉方才出言不逊,粗鲁得有失身份。

“雷洞坪”畔,“孤瘦亭”边,山势险峻。四望群山,黑乎乎,雾蒙蒙。万壑奔腾势不羁,一峰自有一峰姿。我立于万仞之冈,恍惚欲坠。脚下刀切斧凿一般的悬崖,挂满撕裂的衣帽之类,观之使人凛凛。“这不是舍身崖吗?”“傻帽,这是‘雷洞坪’!”

鸡毛小店,虽简陋却也干净,可怕的虱子臭虫跳蚤一个没有遇着。但是睡不着,打开窗户听雨,一任大千世界排山倒海。一夜无话。晨起,站立小楼,檐下接了漱口水,让雨水打湿毛巾。“嗟乎,安得贤士,与共此乐者?”“诗人美乐土,虽客犹愿留。”惜乎,没有赶上好天气。雅趣殆尽。一阵轰鸣,雨又下起来。路上行人仍是川流不息,来来往往。我真佩服眼前不断走过的乡间老妪,腿脚利落,风雨无阻,上得“雷动亭”来,大气不喘,直取“金顶”。乡下人和城里人就是不同,香客和看客就是两样。

打点行囊准备下山。谁也没有忘记带上准备立功的手杖(四川农村老太太却不拄拐棍),就此拜拜了二千四百三十米的惊雷轰动的地方。钻进面包车,什么风景不殊,什么雄秀幽奇,什么也看不见,车里毕竟舒服多了。从车子发动起,好发议论的知识分子再也没有闭上嘴巴。缓过劲以后,一群文人又不甘心了:“千里迢迢,白来了!吃饱撑的?”“淋就淋,下坡路怕什么!”“老兄,殊不知上山容易下山难呀,都不年轻了!”“不行坐滑竿。”“啊呀,那不成了地主老财!”“至于嘛,我们不如老太太?”“您可别说,这不是爬写字台。”“我在干校练了六年。”“我‘文革’期间被游斗,‘坐喷气式’,一天三场,脖子上还挂了块洋灰牌子。”“没问题,没问题,说起‘文化大革命’,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罪没有受过,什么打没有挨过,什么路没有走过?还挑担子拉车呢。停车,停车,下车步行!”呼啦一窝蜂地下了车。

不大一会儿,个个成了落汤鸡,但劲头十足,颇有四川老妪登临金顶之风。

“万年寺”到了,一千零二十米,特别是那尊普贤骑象铜铸像煞是好看。“严禁照相”,遗憾。听说寺内有猴子可供照相,那太好太好了。今天8月12日,后天8月14日,我的生日。1932年生,属猴。一个不行,得两个。

“加倍?”加倍就加倍。“这是五角,再给五角。”一只立我掌中,一只卧我肩上。光圈放得老大。谢天谢地,可别弄出什么毛病。

告别“万年寺”,下一个陡坡,呀,不对劲,腿关节坏了,一打弯就疼,针扎一般。右腿。怎么不是左腿?

我的左腿髌骨1987年粉碎性骨折。据上山者言,不远地方,路已塌方,山险路滑,非滑竿不能过。众人劝我坐滑竿。那东西岂是我辈坐的?实在是于心不忍,让人见了笑话。走不动你逞什么能?不由分说,我被架上滑竿。一路的险阻自不待言,过塌方处最为吓人。四条腿两双胳膊攀缘而行,忽上忽下,坡陡路滑。坡下是湍急的山洪,雨还在下着,滑竿颠簸得厉害,随时都有危险——一脚踩空,几个便都血肉模糊地落入滔滔。此刻不是怜悯的时候而是生死的关头。哗哗滚动的水声,雨打花伞的响声,四只脚似有节奏的打滑声,身下两端的喘气声。身边是巍巍青山,脚下是悬崖峭壁,四周是“如螓首蛾眉,细而长,美而艳”的逶迤山势。此情此景,有那么一个人,非劳动人民出身,念过几年书,吃公家饭的,体重一百二,个头还不小,舒舒服服躺在活动床上翻山越岭,虽不心安理得,但仍让人抬着。抬人的也是人啊!……这是一幅多么强烈而不乏刺激性的图画!“细而长,美而艳”“峨眉天下秀”,这美、这艳、这秀不是太残酷了吗?

崖壁飞瀑争流,山头云烟缭绕,山刚水柔,一个又一个奇异的景观从眼前闪过。

山水美境,人皆好之,比不上南北朝画家宗炳般酷爱。此人凡所游历,皆图于壁,坐卧向之,卧以游之;游目骋怀,卧游之趣,其情高矣,世所罕见。吾今峨眉,真山真水,实情实景,卧以游之,触其景,闻其声,呼吸新鲜空气,伸手可以揪下带雨的绿叶嫩株。我动画不动,晃晃悠悠,飘飘欲仙,卧游之趣岂是宗炳可比!然而,哪有心思赏景!我像真的变成骑在劳动人民头上的罪人,越“卧”越不是滋味,尽管滑竿已到坦途。

过了“白龙洞”,抬滑竿的人一阵小跑,四只脚啪唧啪唧地、飞快地、很有节奏地、似乎又很轻松地奔跑着。

他们说这样反倒不累,“抬完你还得抬别个,趁塌方行路难多揽点生意。”

属猴的,却让人抬着翻山越岭,听来有点滑稽。聊以解嘲的是“猴”腿伤了,无可奈何。这使我想起昨天登山时兴致勃勃的情景。我们原来的计划相当壮观,“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在“金顶”上照个相,观日出再照他一张,下山时看猴群。到了峨眉山连根猴毛也没有看见算什么旅游!但是,一到“雷动亭”,计划全部破产。

有消息称,随着游客的增多以及游客们装备的现代化,猴群的消费水平也逐年提高,像收买路钱一样,给的少了不行。面包饼干不过瘾,还需美酒加咖啡。你表示倾囊而出,已经完成全部奉献,猴哥不信——商品经济嘛,生存竞争,猴比人精。于是,一拥而上,掏包翻兜,手舞足蹈,像是智取生辰纲,上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天翻地覆慨而慷。“那我们多带点吃的。”“这些猴头哪有个够?”“人多可以,得成群结队,让猴怕你。”又据消息称,猴子最爱玩照相机,然后往山沟里扔。还说猴子看见穿花衣服的妇女就扑上去,几把撕破衣服耍流氓。可靠消息,猴群中罪大恶极的一只,已被政府就地正法,以儆效尤,云云。听罢,我们(特别是女同志们)头发根根竖了起来。

要不是刚才在“万年寺”同两只猴崽合影,上了一趟峨眉山真连根猴毛都见不着了。

真逗!

“山水有清音”“双流飞泻声脆”。“清音阁”和“双飞桥”到了。赶路要紧,桥上买了个烤苞谷啃了啃,过了过烟瘾,再请滑竿上路。时间不能耽误,人家已经打过招呼,要“趁塌方多揽点生意”。

轻舟已过万重山,险途被抛到后边。滑竿像《红高粱》里“颠轿”般的气氛也松弛下来。

“同志,要得?”

“谢谢,太谢谢了!”

“不对头,要谢你。我们挣钱,你们也好享受享受。”一阵咳嗽声。

“享受”二字使我十分不安。

“同志,当什么官?”

“一月一百七,什么官也不是。”

“无官一身轻,要不就当大官。才一百七?”

“比你们日子好过。”

那两人莫名其妙地笑了:“没你们贡献大哟!”

“你这同志岁数不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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