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已盛,皇都更是大绥春景最繁极盛极之处。世间奇绝多汇于此,乍眼看去皆是锦绣河山、四海升平。
大绥皇都以皇宫为中心,其西南方与东南方是最有名的东西两市。两市之中教坊、商铺无数,热闹非凡。其中往来者,不仅有大绥皇都百姓,还有从各地而来的商贩、学子。即使道上见着蓄须碧眼的胡人行走,也不会引来太多注目。
两市之间更有巷道相连,这些小路或蜿蜒崎岖,或高下纵横,两侧大都是百姓居住之所。它们贯通了整个皇都,如筋脉一般细小而至关重要。
皇都外沿有八座城楼遥遥相连,建起坚不可摧的城墙,紧紧护卫着其内的皇亲贵胄与寻常百姓。
墙子自生出神识起,已有五百余年,却是第一回感受到皇都的繁华!
今日才真是开了眼。
初时墙子还秉持着莫名的矜持,不想让自己显得很没有见识,即使好奇得心痒难耐,却也不打扰叶秉烛。
毕竟他是真的没有料想到,叶秉烛会愿意让他施展易魂术。这术法不仅能共通五感,若是施术人有意,还能窥取对方内心所想。人心总是有诸多晦暗,是以这法术根本不会有人心甘情愿让别人施展。
墙子本不想太多打扰叶秉烛,一路行来安静无比。但是当他通过叶秉烛的视野,看到一个满面胡须的大爷,正在极卖力地兜售一个红色的眼熟的事物时,他还是忍不住了。
“等等!停脚!”墙子高喊一声。
这声音如同在脑海中炸开一般,叶秉烛停下脚步,默然道:“何事?”
“那是何物?你头往左边转,对,再转……等等,转过了,对!向上看,对对对……”
叶秉烛转动脖颈,艰难地顺着墙子的指引,视线凝聚到一处卖糖果的小摊。
“怎么?”
墙子道:“那个是何物?怎么形状都是……墙?”
街上琳琅满目,他就看中了别人的糖果?
叶秉烛解释道:“这是石头糖,不过塑成了墙壁的形状。”
墙子恍然大悟。这些糖果里有的塑得与他的原身很像,他总觉得被人吃下去怪残忍的。
叶秉烛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要不买一个尝尝?”
这正中墙子下怀。
“你个小孩子怪贪嘴的,尽耽误正事!”墙子装模作样地数落几句,话锋一转,“好吧好吧,总之我是托你的福才能出皇宫,随你想吃便买吧!”
他话虽如此,可语气里的迫不及待已经快溢出来了。
而卖糖的大爷则眼睁睁瞧着这生得清俊秀美宛如画卷上走出来的少年,歪着脖子像是犯了什么疾病一样,眼珠子上上下下,艰难地挪来视线,然后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摊位发呆。
大爷:“……”默默地收拢自己的糖果。也没听说那家小公子犯癔症还爱往外出跑啊。
叶秉烛全然没发现大爷的异样,上前道:“这石头糖怎么卖?”
大爷先是悚然一惊,发现他竟能如常人般言语,然后才缓过神来,立刻道:“椒墙两文,马头墙三文,镬耳墙三文,落山墙四文……”
“你要哪个?”
墙子毫不犹豫:“左下角那个!”
叶秉烛伸出手指:“我要这个。”
极力介绍的大爷话头一顿,声音都低了三分:“普通红墙,一文一个。”
“什么?!”墙子一听,登时心头不是滋味儿了。他特意选了与他原身最相似的一堵墙,原以为定然价格不菲,没想到却最便宜,而且那老头还补了一句“普通”红墙!
怎么连墙也分出三六九等来了?大家不都是遮风挡雨吗,谁比谁高贵了?
叶秉烛道:“就它,包起来。”
买了糖,叶秉烛继续穿行在西市的街巷里。
“你不高兴了?”叶秉烛敏锐地察觉了墙子的沉默。
墙子道:“何以连墙都分出了高低贵贱?”小红墙竟还是最不值钱的那一类!
叶秉烛刹时懂了他的意思,心中暗哂:“人族喜欢以价值评判世间万物。凡有利于人族的,那便是珍之重之;若是无用的,那便弃之路边也无人一顾。但其实万物有灵,所谓价值也不过是人族一家之言。我便道这小红墙独一无二,纵是千金亦不换。”
墙子听他念着“小红墙”,虽知他说的是那石头糖,可莫名地,心头忽然生出些诡异的情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