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拾起信,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史官的座位,今天那个位子空空荡荡的,他轻快地撕开信皮,里面是两封信,一封是李庆安写给他的,而另一封竟然是韦涣的亲笔信,他先打开李庆安的信看了看,李庆安在信中建议,重收韦家入太子党,在这次韦涣案中帮他一次,无论成或不成,韦家都会对东宫感恩戴德。
他又看了看韦涣的信,信中述说了对往昔岁月的追念,李亨不由想起了他可怜的韦妃,他的鼻子微微有些发酸,他叹了一口气,便对旁边的宦官李静忠道:“去把李泌请来,就说我有要事和他商量。”
片刻,李泌匆匆走了进来,他年约二十六七岁,皮肤白皙,身材瘦高,举手投足见气度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李泌是天宝二年在嵩山上书而得到李隆基的器重,封为翰林侍诏,在东宫辅佐太子,李泌和李亨的关系交厚,是李亨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也是他的谋士,收李庆安为太子党中坚就是李泌的主意,他认为北庭非比中原,属于圣上可以容许的范围,北庭军支持东宫,这对稳定社稷也有好处,因此圣上一定会默许,果然,李庆安投奔了李亨,李隆基并没有说什么,说明他已经默许了。
这就是一种权力平衡,李隆基杀皇甫惟明、贬黜王忠嗣,将所有支持太子的封疆大吏杀的杀、贬的贬,但这也并不是绝对,皇甫惟明为陇右节度使,王忠嗣甚至为四镇节度使,他们的军队两三天便可抵达长安,因此李隆基绝不能容忍,而北庭和安西则不同,北庭军抵达长安最少要一个月,中间还隔着河西,对李隆基谈不上威胁,所以李隆基便可以容忍了,他也知道太子必须要有支持他的军队,这为将来太子即位后稳定社稷将有好处,因此李隆基便选择了北庭这个平衡点,眼里瞧着李庆安成为太子党骨干而不加干涉。
高力士了解李隆基,他推动李庆安加入太子党,李泌也看透了这一点,建议李亨收李庆安为太子党中坚,这也就是李泌的过人之处。
李泌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先生听说了韦涣之事吗?”
“臣有所耳闻。”
李亨将李庆安和韦涣的信递给他,“你先看看吧!”
李泌翻了翻,便问道:“殿下的想法呢?”
李亨背着手走了两步,叹息一声道:“说实话,我很矛盾,我既希望韦家能重新投靠我,可又担心这是父皇在背后指使,我若出头反而会不利于我。”
李泌微微一笑道:“我想知道,殿下为什么会认为是圣上在背后指使?”
“你看看韦涣的信便知道了,他提拔的是自己族侄不错,但他完全是按规则行事,提拔前向吏部备案,获得批文后方调任新职,而且韦明也是由门荫入仕,担任县丞也四年了,并没有任何不妥,就是这件找不出任何漏洞的案子,圣上却将它视为大案,居然三堂会审,我只能认为这是圣上在借题发挥。”
说到这,李亨瞥了一眼李泌,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道:“你的想法呢?”
李泌笑道:“殿下,我想法和殿下大同小异。”
“说说看!”
“我也认为韦涣提拔本身并无问题,但问题就出在杨钊刚刚出掌剑南节度使。”
“先生的意思是说,圣上是帮杨钊打压韦涣?”
“可以这样说,但微臣以为,还不是打压韦涣那么简单。”
李亨停住脚步注视着李泌,道:“说下去!”
“微臣认为,圣上或许是想利用此事打击名门世家。”
‘打击名门世家?’李亨眉头紧锁,他倒真没有想到这一层。
“怎么个打击法?”
“很简单,同族之人,不得在同州地方为官。”
李亨缓缓点了点头,他明白了,这一网撒下去,不仅是韦家,崔、裴、卢、郑、王等等各大世家,一家都跑不掉。
“父皇高明啊!”
李亨暗暗赞叹,他连忙道:“那这样看来,韦涣之事,我还是不出头为好。”
“不是!要出头。”
李泌摇摇头笑道:“殿下为韦家出头,不仅可韦家纳入彀中,而且可尽收世家之心,殿下何乐而不为?”
将韦涣的信交给太子,李庆安又轻松了下来,他需要做的事情只是撮合韦家和太子,至于太子怎么和杨钊斗,就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只管坐在云端上,悠悠然看下方厮杀,他还想看看,李林甫在这其中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回到府中时,已经是下午了,他刚走到芙蓉楼院门口,却见门口站着一名白衣女子,走来走去,神情显得十分焦急。
“玉奴!”李庆安忽然认出来了,这个女子不就是舞衣的侍女玉奴吗?她怎么来了?难道舞衣出了什么事。
“李将军!”
玉奴看见了李庆安,她急忙跑上来,拉住李庆安的胳膊,带着一丝哭腔道:“李将军,你去看看我家姑娘吧!”
李庆安吓了一跳,“舞衣姑娘怎么了?”
“她昨天中午突然病倒了,到现在一句话没有说,一口水也没有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泪水从她眼中涌出,她伤心地道:“可怜我家姑娘孤苦伶仃,李府上下都对她不闻不问,李将军,求你去看看她吧!”
“你别急,我这就随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