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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怪脸（第1页）

早上硬逼着自己吃了点东西，张强又到环城路的一个偏僻的公用电话亭去打了个电话，然后才到局里跟赵光明请假，说是出去治病，顺便散散心。张强自从参加工作开始就没有休过假，这次赵光明当然是没有任何意见。随后，张强打了辆车直奔城南。X市的城南是开发区，除了一些工厂和企业以外，还有不少高级别墅和娱乐场作。张强在别墅区下了车，徒步往里走了一段路程之后，拐进了一家咖啡馆。过了大约10分钟，咖啡馆的后面一个角门被拉开，一个穿着破旧风衣，蓄着长发，手里拎着一个画夹子的男人走了出来。这个男人脸上胡子拉碴，好像一个礼拜也没洗过脸一样，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地好像没什么精神。拐过两个街角以后，他拦了一辆出租车，绕了个弯到了一间生产胶管的工厂侧门下了车，敲开门进去了。即便是跟张强朝夕相处的同事，要是不仔细辨认，也很难把这个满身“艺术气质”的男人同平时英姿飒爽的民警张强联系起来。但是他确实就是张强。

工厂的侧门不是通向车间的。拉开一扇铁门，一个楼梯一直通向地下室。进去了才发现，这里面设施极为齐全。张强似乎是轻车熟路，走到里间之后直接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顺手把头上乱蓬蓬的假发拽下来扔在桌子上。

坐在张强对面的是两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从西装的袖子和衬衣领口隐约可以看出身上都纹着纹身。左侧的年轻人弯腰从桌子下面拎起一个小型的牛皮拉杆箱子放在桌子上。光从外表就可以看出来，这个箱子是特别加固过的，应该异常结实。

“龙哥，这是你要的东西，都齐了。”年轻人把箱子推了过来。

张强没说话，站起身来在箱子的密码锁上摸了几下，“刷”地一下拉开了拉链。里面黑乎乎的，最上面放着一只半解体的短猎枪，下面是一把五四和几盒子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身份和行车证件。张强大概看了一下，点点头把箱子重新锁好。

“坤爷怎么没来？”

“最近条子查得紧，坤爷说尽量减少在外面的活动。”递给张强箱包的年轻人回答。“坤爷还说让龙哥你也小心点，要不是万不得已，尽量别出去。”

“嘿嘿”，张强苦笑了一下，把箱包推给了对面的年轻人。“车呢？”

“在车库，都检查过了，保证没问题”，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个年轻人开口说道。张强随着这个年轻人走进车库，仔细看了看那辆外表普通的黑色吉普车。“行了，明天凌晨5点，把车送到地方。”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张强又潜回咖啡馆，重新换回原来的装束，打车离开开发区。从头到尾，两个年轻人知趣的没问任何问题。

张强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不一般。做事周到细致又干净利落，话不多，懂规矩，看得出来是在道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一举一动都有功夫底子。不知道梁坤身边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两个后起之秀。正在张强出神的时候，忽然一个影子在车库旁边的小门一闪而过，似乎是在刻意回避张强一样。但是张强已经看清楚了，那正是前两天自己的夜班搭档小卢。

坐在回去的出租车上，张强感觉到了一丝威胁。他和张勇兄弟两个从小跟着梁坤混，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梁坤在X市，甚至在X省能做到这么大，每次黑道白道的凶险都能化险为夷，可以说他张强当居首功。不过天长日久张强看出来了，这么一直在梁坤手下混下去不是个事。梁坤势力再大也是见不得光的下三滥。不管什么时候，想要跟国家机器对抗，那比鸡蛋碰石头还差着一万倍。要想长久，必须要走官场，必须要混进国家机器里面，那样才能真正呼风唤雨，真正高枕无忧。于是张强开始谋划自己的政治路线，想办法给自己“洗白”。只有把自己洗白了，他才能让自己凌驾于梁坤之上，才能左右命运。不然的话，梁坤手里永远握着他的把柄，这种感觉让张强很不舒服。

社会上的人分为很多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有的人天生就善于运动，有的人天生就善于思考。有的人善于研究发现，有的人则善于钻营算计。所有社会上每个职业都有佼佼者，这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些人找到了自己最擅长走的路。张强擅长走的路就是政治，他所学的所做的都是为自己的政治生命服务的。比如每次出去执行任务，其实并不一定都是他的功劳，可是他就是有本事让大家相信一切都是他张强的本事。小时候农村有句老话——不打勤的不打懒的单打没眼的。张强把这句话的精髓运用得炉火纯青，这就是他最大的长处。虽然他出身黑社会，但是这是个秘密，没有几个人知道，而且将来就算是有人知道，张强也会有自己的方法处理。

张强和梁坤现在就像是一个天平的两端，互相制约又互相平衡。一旦一方倾斜，带给对方的将是毁灭。凭着张强的聪明才智，再加上直接间接从梁坤那儿得到的资金支持，这两年他很快就在警队里脱颖而出。

梁坤这边似乎并没有关心张强私底下的想法。对他来说，张强职位越高，他梁坤越能第一时间知道黑白道的动向。梁坤似乎看准了这一点，为此，这几年来为了张强的仕途顺利，梁坤也花了不少力气。张强在官场平步青云，但是这样还不行，不管怎么说，张强年纪都太小，要想让所有人都没有话说，光表现好还远远不够。使张强从一个跑龙套的小角色真正变成“名角”的跳板就是张勇。

张强和张勇是族兄弟，这是掩盖不住的。不管在黑道还是白道上，人人都知道。以前张强和张勇都是小角色，没人在意这些。但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张强和张勇两兄弟一个在黑道一个在白道，都已经成了可以报名立万儿的人物了，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就出来了。这个矛盾当然不出在他们两个人身上，而是出在别人身上。在官场混最重要的是什么？名声。公安部门每次打黑行动，有成的时候也有不成的时候。但是为什么每次都抓不着张勇？你张强说没给通风报信，可是你们两个毕竟是族兄弟，说出来别人信吗？就算人家表面上信了，私底下就不琢磨别的？所以张强要是想在警界往上爬，最大的障碍就是张勇。这件事张强明白，梁坤也明白。唯一不明白的就是被人叫做“虎哥”的张勇。所以在一次接货的时候，张勇这只老虎进了笼子，而且从此就没出来。事后张强和梁坤两个人都没再提过这个事儿，可是不提不代表没有，两个人心知肚明。就好像张强说的，有时候就是人吃人，人就是人最好的补药。

张强这一趟出去，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了。开门进去，阳台破碎的窗户依旧。昨天夜里灯光下看得不是很真切，现在看起来，确实有好多碎玻璃上都沾着血。经过一天的风干，这些血已经变成了黑色。张强没心去收拾烂摊子，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朝卧室走。他既然决定了去广西，总得稍微收拾一下。

可是就在转过身的时候，张强忽然一声怪叫，手里的啤酒脱手飞出砸在对面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流了一地。张强慌里慌张地向后退去，一直退到阳台的窗户底下，脚下踩着碎玻璃，实在无路可退了，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抱头，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对面雪白的壁纸上，赫然出现了一张墨染的人脸。这张比正常人的脸恐怕还大一圈，胖乎乎的，和张强后背上的脸几乎一摸一样，嘴角挂着一丝邪邪的笑看着他。

张强疯了似的冲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对着墙壁一顿猛砍。几刀以后，菜刀卷了刃，墙上的怪脸除了多了几条划痕以外没有任何变化。张强把菜刀横过来，在怪脸上拼命地刮起来，想把这张脸刮掉。喀喀嚓嚓的声音在屋子里响着，壁纸掉了，里面是白色的墙壁，一层层的白灰从墙壁上簌簌地落下来。可是奇怪地是，无论张强怎么刮，墙壁上的人脸就好像生在了墙里一样，刮掉一层里面还是一张人脸，刮掉一层里面还是一张人脸。这些人脸都一样，都是嘴角挂着一丝邪邪的微笑看着张强。张强刮了半天，终于把菜刀扔在了地上，整个人好像让人抽了筋一样浑身瘫软地坐在地板上。由于墙面被张强刮得凸凹不平，墙上的那张脸显得更加诡异，好像已经由一张人脸变成了一个鬼脸，表情扭曲地看着屋里的一切。

大约坐了有20多分钟，张强下定决心似的站起身冲进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他打算晚上出去找个宾馆住下，这个屋子无论如何是不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