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样,守寡多年的奶奶依旧认为,陈楚阳才是她的后人,是她作为女人可以挺直了腰身行走世间的依仗。
在益阳安化这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南方小镇上,生不出儿子的女人等同于废物。
而妈妈,就是他们眼中的废物。
她生下我的时候,刚刚二十一岁,至此已经失去了一个少女该有的活力和天真。
从我有记忆起,她就是低着头,惴惴不安,像一只随时准备挨打的兔子似的。
妈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墨墨,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死了。
」一开始,她只是受了些冷待。
月子还没坐完,奶奶就「摔了一跤」,坐在床上需要人伺候。
妈妈一手抱了我,一手给全家人做饭。
我在她贫瘠的胸乳上得不到满足,就号啕大哭。
妈妈手忙脚乱地哄着自己的女儿,等做好饭,奶奶已经拍着床沿哭天喊地了:「都盼着我去死是吧,老了就不管用了,饭都吃不上了。
」在这个家,似乎打女人才能显示男子汉气慨,妈妈是外地过来的新媳妇,照样也得遵守家规。
奶奶的哭诉成功地点燃了她儿子的怒火。
她的前半生就是在各种规训和打骂中过来的,逆来顺受是她总结出来的全部人生智慧,并想将此作为女人的主要传统美德传授给我的妈妈。
陈楚阳的巴掌朝妈妈头上扇过去,像屠夫切肉一样干脆利落地收拾了自己女人一顿。
这是她第一次挨打。
事后妈妈虽然跑回娘家待了十多天,但是到底放心不下我,在陈楚阳的再三道歉和保证下,顺水推舟地回来了。
那时候外婆患了一场大病,没了保护女儿的能力,外公本该为她撑腰的,却嫌弃她丢人,催她早点回夫家,「不要再丢父母的老脸」。
对于很多女人而言,如果自己有还手的能力,还至于鼻青脸肿?
如果有绝对的「实力」反打回去,还至于那么孤独无助?
如果娘家有几个厉害的哥哥或者弟弟,还至于如此被动?
可惜,妈妈什么都没有。
陈楚阳发现,原来打老婆是这么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于是最初的那点不安也没了,很快打得得心应手。
那次挨打只是为她日后所遭受的家暴拉开了序幕,妈妈身上青青紫紫的伤常年不消,即使大夏天也得穿个长裤长袖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