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才十二岁。
自从李素认识他后,便在心中不停提醒自己这个事实。
若是千年以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正在干什么?撒尿和泥巴玩或许对他来说有点幼稚掉价,不过终归脱不开“玩”这个字。只是玩法高级了一些而已。
爬树掏鸟窝,下水捉泥鳅,实可谓“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的初级1。0版本,这个年纪大多数的孩子对读书学习总是很懵懂且反感,但又迫于家长的大棒不得不苦撑,至于人生三观,尚正处于非常稚嫩的雏形阶段,简单的对错或许清楚,但大是大非却不一定能够明辨。
如果拿千年后的孩子跟李治比的话,不得不说,李治确实高出一大截。
小屁孩明显沉稳多了,生于皇家,各种礼仪做得行云流水,读书都是房玄龄,孔颖达这些当世大儒亲授,衣食住行都有贴身的宦官宫女打理,他要做的仅仅只是在睡醒吃饱喝足以后,静静坐在院子里发呆思考人生……
所以,投胎是门技术活,这门技术比绝大多数的技能更有用,有的人生下来便必须营营碌碌,从长大到变老都不得不为生计奔波,而有的人,从出生到老死,饭来只须张嘴,衣来只须伸手,这都是命。
同行的这段日子,李素与李治的交情也越来越深厚,刚开始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多少带有几分不大情愿,更何况二人相识的过程还那么的神奇。
只是到最后这两只蚂蚱越来越投机,都发觉同拴在一根绳上的现状貌似也很不错,李素存着刻意交好的心态,毕竟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小屁孩几年以后一不小心捡了一个天大的漏,而李治,则完全被李素吸引,吸引他的,大抵应该是李素的……人格魅力?
投了眼缘便是如此,看什么都顺眼,任何话任何举动都觉得正确。
于是,莫名其妙又似乎是意料之中的,李治和李素越来越熟稔了。
而李素对李治的亲近,则很注意分寸尺度,别人都不知道,唯独他清楚,这个小屁孩可是继承了李世民皇位的,而且他看似性格懦弱,实则在当皇帝的那些年里,却干出了不少大事,大唐在他的治理下,甚至隐隐超过了父皇的功绩。
面对隐藏版的超级大BOSS,李素其实压力很大,在不明白小屁孩心性的情况下,与之交往既要不卑不亢,也不能太过强势,活在这个世上,李素不怕得罪人,哪怕对那位太子殿下,李素都敢主动布局坑他,可唯独眼前这个小屁孩,他却不能不小心,得罪李治的后果可比得罪太子严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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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州粮食危机解决,余刺史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这些日子他领着全城官吏没日没夜守在城外的难民棚帐区里,从搭建到分区,从赈粮到如厕,数千难民的吃喝拉撒都得他来操心,几日下来,余刺史已然眼圈发黑,形体消瘦,连眼神都显得有点呆滞了,看起来就像关在大牢被王桩方老五用过刑似的。
“称职”,余刺史当得起这两个字,大唐别的官吏是什么样子李素不清楚,但余刺史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却实实在在看在李素眼里,盛世官员,为天子守牧一方,虽无杀敌血战之功绩,却有解万民倒悬之劳苦。
得到消息是在地主们告辞后,余刺史匆忙回府,得知晋州躲藏逃难的地主们被晋王殿下的禁卫们挖老鼠似的挖出整整一窝,而且从他们身上敲诈……借得近万石粮食,余刺史呆若木鸡,沉默许久忽然扑通跪下,一边放声大哭,一边朝李治和李素磕头,哭嚎之声,震荡前堂。
小屁孩一点也不见脸红,很坦然地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扶起余刺史一边温言安慰,一边用一种隐晦的得瑟语气,述说这些日子自己如何殚精竭虑,如何为民操劳,如何一拍脑袋想到这个主意等等,总之,很伟大,比忙前忙后的余刺史还伟大。
李治一边吹嘘自己,一边不忘扭头朝李素讨好地笑笑,似乎怕李素当场拆穿他,李素翻了个白眼,懒得跟小屁孩计较,李治闻弦知意,立马又把李素抬出来,并且以王爷的身份很不客气地做了裁断排名,解晋州粮危的功劳,晋王殿下第一,李县侯第二,至于忙前忙后累得跟狗一样的余刺史,则很不公平地排在第三。
偏偏余刺史却对李治的排名很服气,忙不迭地点头,多日的愁苦脸色瞬间变得阳光灿烂,不时还捋着胡须仰天发出豪迈惬意的笑声。
粮食是压在晋州上下官员身上的一块巨石,李素和李治虽然整日在刺史府里吃吃喝喝啥都不干,连挖地主的行动都由手下的禁卫代劳,可是不得不说,这一大一小两个懒散之人,却悄无声息为晋州解决了一桩天大的麻烦,仅以此功,李治李素二人的功劳便比余刺史大多了,更何况,难民棚帐分区的严律,渐渐也显露出它的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