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谬赞。臣不敢当。”
李世民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似喟叹般道:“十多岁的娃子啊,又是创火药,又是献国策,又是种绿菜的……,做出来的这些事,从头到尾还不到一年,莫说天下英才,便是朕在你这般大的年纪,亦做不到如此功绩,真是不简单,李素,朕和大唐社稷何其有幸,能得如你这般良才,朕很期待,期待在你的有生之年,你会为大唐立下多少泼天功劳,大唐因为有了你,会出现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素的心渐渐沉人不见底的深渊。
话是好话,每一句都在夸他,可李素清楚,李世民这番话只不过是铺垫而已,狂风暴雨在后面等着他。
“臣为唐臣,自当为社稷尽忠,此皆臣的本分而已。”
李世民哈哈大笑:“自你进殿,说了四句话,其中两次说到‘本分’二字,朕问你,你果真本分么?”
李素眼皮一跳,瞬间听出了话里暗藏的刀锋。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素无法再逃避,进或退已无关紧要,结局只在李世民的一念之中。
深吸一口气,李素抬起头直视李世民,道:“是,臣是本分人,纵有情非得已,亦是发乎内心。”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奇妙的是,李世民居然听懂了,不但听懂了,脸上甚至露出了莫测的笑容。
“所以,你便倚仗立下的功劳,长出了一颗泼天的胆子,敢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李世民的笑脸透出一股万年寒冰般的阴冷。
李素也笑了,如此大祸临头的时候,他居然也笑得出来。
“臣刚才说过,‘情非得已’。”
一道黑影呼啸而至,李素一惊,下意识闪避,转头一看,却是一只黄底软靴,再看殿上,不由愕然。
李世民瞬间翻脸,笑容不复再见,脸上一片电闪雷鸣般的狂怒。
“混帐东西,‘情非得已’是你觊觎朕的东阳公主的理由吗?朕以国士待尔,尔以何报朕?事已至此,尔竟还不知罪?”李世民力竭声嘶地吼道。
李素叹了口气,刚才进殿前的种种惶恐,畏惧,此刻全然不复。面对李世民的暴怒,此刻他的心情却无比平静。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年代,不断的隐忍,不断的陪笑,对人笑,对鬼笑。蜘蛛吐丝般不断经营着自己方寸之间的蛛网,用感情用利益,用尽各种方法拉拢权贵,讨好皇帝,连闯祸都成了刻意自保的策略,他做的这一切无非是想在这个太平盛世里活下去,活得更好一点。
可是,他早已腻烦了这一切,腻烦了这种随时随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日子。
更可笑的是。无论自己怎样小心,终究躲不过临头的大祸。
既如此,何必小心?
面对李世民的雷霆大怒,李素忽然笑了,笑得比阳光更灿烂。
抬起头直视李世民,李素的眼中露出谁都不曾见过的执拗和倔强,李世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看清了李素眼中的神采。这种执拗和倔强的神采,自从玄武门之变。踩着兄弟的鲜血登基后,他再未曾见过。
盯着李世民,李素的语气很慢,每一个字都很慢。
“两情相悦,何罪之有?”
…………
…………
李素进了宫却没再出来。
暴怒的李世民终究留了情面,没将李素关进大理寺监牢。而是令宫人将他软禁于安仁殿,一个紧挨着冷宫掖庭的偏僻宫殿。
甘露殿内,李世民的怒火愈发高盛,李素的不惧,李素的抗辩。李素那一记桀骜狂傲的眼神,像针一样狠狠扎在李世民的心尖上,相比他与东阳公主的私情,李素刚才面对他的态度似乎更令他愤怒。
愤怒中还带着一丝不解,这个以前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小子,今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丝毫不畏惧皇权龙威。
不管怎么说,李素和东阳做下了一件令天家蒙羞的事,李世民太在乎名声了,因为曾经失去过名声,所以他尤知名声二字的重要。
大殿内来回急速地踱步,李世民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宣泄心中的愤怒,殿内殿外的宫人惶惶不安地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生怕弄出一丝声响会令自己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