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言渊身为多年心腹,如今圣上的左膀右臂,自然是义不容辞,无时无刻挂念此事,有时连茶饭都顾不上,做事总是脸色凝重,脚步匆匆。
平日里只是白天事务繁忙,夜里还有闲情逸致于帐中温存,现在事关重大,他时常深夜还在书房,点着烛火翻遍兵书,反复在沙盘上推演。
林知雀帮不上忙,也不愿插手政事,更是明白他的上进之心,还有对一方百姓的担忧与牵挂,故而从未多说什么,任由他忙活去了。
她可以劝夫君顾念家庭,别为了公务耗费太多精力,却不能劝将军不顾战况,对百姓的生死置之不理。
这段时日的辛苦,她全都看在眼里,一笔一划在心中记着,望着深更半夜仍未熄灭的灯火,默默替他心疼。
尽管裴言渊叮嘱过她,让她不用陪着他费神,早些回屋歇息,可她辗转反侧也没有睡意,晚膳也用得不多,熬得都有些饿了。
林知雀不勉强自己入睡,揉着酸痛的眼睛坐起身来,披上外衫便去了小厨房。
将近寅时,厨子早已回屋歇息,门外都听得见响亮的鼾声,灶台上摆着些许剩饭,还有几盘冷硬的糕点,看着没有丝毫食欲。
林知雀不想惊动旁人,加之府中的宵夜向来不合胃口,索性让桂枝点上几盏灯火,简单做了两碗红豆元宵,将就着过一夜。
她呼着腾腾热气,舀起一勺品尝,红豆煮得香甜软糯,绵软的质地入口即化,清香在唇齿间萦绕,配上浑圆的芝麻小汤圆,口感意外地不错。
书房的灯光依然明亮,与膳房遥遥相应,桂枝一边收拾着灶台,一边端起另一碗元宵,道:
“小姐熬了半宿,吃完快些睡吧,奴婢帮您送给侯爷。”
林知雀含着元宵出神,先是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后迟疑一瞬,转而决然摇头,接过桂枝手中的瓷碗,放入食盒之中,道:
“罢了,还是我去吧,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还记得幼时,爹爹经常忙到深夜,而阿娘永远陪在他身边,有时会翻看闲书,有时会做些针线,抑或是兀自烹茶取乐,就算无事可做也不会离开。
她最喜欢缠着阿娘睡觉,每当这时都要撒娇卖乖,哄着阿娘回来陪她,却极少有得逞的时候,一直不懂为何阿娘分明帮不上忙,也非要与爹爹在一起。
为了这事儿,她还气呼呼哭了一场,埋在被窝里不肯起来,以为阿娘不要她了。
后来阿娘哄了半天,笑着刮过她的红鼻头,告诉她能否帮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义无反顾地陪着。
甜也好,苦也罢,夫妻同舟,做什么都会心生欢喜,陪伴本身就很有意义。
她那时年纪小听不明白,直到后来看到爹爹万分疼惜阿娘,对阿娘永远温声细语、千依百顺,阿娘的母家出事也尽心尽力帮衬,不求半分回报,才隐约品出些许深意。
既然阿娘这般陪着爹爹,她虽说做不到完全效仿,但反正睡不着,给那家伙送一碗红豆元宵,试着多陪陪他倒也无妨。
思及此,林知雀打定了主意,用食盒温着给他的宵夜,快速吹凉了手中的这碗,扒拉着咽下去,亲自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
院内万籁俱寂,只有狼毫摩挲宣纸的“沙沙”声,嘉树打盹的哼唧声,还有屋内之人均匀轻缓的呼吸声,连晚风拂过树叶的声音都格外明显。
烛火随着微风摇曳,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俊容上,勾勒出全神贯注的双眸,沉思般紧拧的眉心,以及欣慰扬起的唇角,似乎日夜琢磨的事情有了进展,离大功告成只差一步。
裴言渊执笔的动作愈发迅捷,在铺展的纸张上画着行军图,一股脑宣泄着逐渐明朗的思路,一时间沉浸其中,并未留心屋外的动静。
嘉树时刻警惕,听到轻盈的脚步声立刻苏醒,瞧见是林知雀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乐呵道:
“哎呦,夫人这是给侯爷送宵夜吧?我这就告诉侯爷一声。。。。。。”
还未挪动脚步,林知雀赶忙拦住他,瞥一眼专心致志的裴言渊,蹙眉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惊扰,绕道去了后门。
夜深人静,后门只有一人看守,看清来人后毫不犹豫让了路。
林知雀悄无声息地踏入书房,生怕打扰到他的要紧事,刻意放轻了脚步,在他身后的小桌上搁置食盒,端着冷热适宜的元宵走上前去。
她不知该不该出声打断,但仔细一想,从进门到靠近,他没有任何反应,想必是非常入神,还是先不说话为妙。
待到把东西放下,他自然会发现她的到来,那时候再说也不迟,说不准还是个惊喜呢。
如此想着,林知雀屏息凝神,稳住微微发烫的瓷碗,手指因端得太久而有些发颤,一步步接近那道俯身站着的身影,打算快些放下,以免一个不稳脱手落地。
恰在电光火石之间,裴言渊理顺了所有思路,笔画无比顺畅,如同热烈奔腾的溪流,三两下画完最后一笔,心满意足地丢开笔杆,蓦然后退一步欣赏佳作。
然而,他未曾注意到身后有人,肆无忌惮地快步后退,林知雀正低头稳住瓷碗,一抬眸猛然撞上一道身影,根本不知他突然挪动。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二人“砰”的一下撞在一起,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一个举着瓷碗向前倾倒,一个踉跄着向后摔去,如同擦肩而过的两道箭矢,对视间闪过诧异与焦灼。
林知雀身形娇小,发顶只到他的心口,被撞得更加严重些,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倒下去,冷不丁在桌角绊了一下,疼得双手一松,下意识捂着膝盖,瓷碗也脱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