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着他笑了笑。
这笑叫他忍不住问:“县主呢?”
她撑着两腮,歪着脑袋看他,说了一模一样的三个字:“归隐吧。”
那一瞬,他的耳朵忽然像被鸿羽拂过一样痒得慌,连带心上都起了密密麻麻的战栗。
他差点想问她,跟谁一起归隐?但张嘴一刹却是一个急停,生生克制住了自己。
大概是看他不对劲,她问他怎么了。
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借口,用了世上最不可信的三个字:“没什么。”
元赐娴却也没再追问,只顾笑。
接下来一路,车内再无声响,他静静平视前方,直到看见她歪歪斜斜撑着案几睡了过去,而路遇坑洼之下车行不稳,突起颠簸,将她整个人往车壁撞。
他反应极快,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下起身去挡,叫她倒在了他身上。
他呼吸都停了一刹。
而元赐娴却像一点没醒,闭眼歪在他怀里继续睡。
车内烛火幽微,他僵硬低头,看她盈盈的腰身,看她修长秀致的颈项,看她柔顺的侧脸,浓密的眼睫。
他的身板越来越僵硬,内里却腾起熊熊大火来,一下烧遍了浑身脉络。
他忍不住伸出手,帮她将几缕乱发小心翼翼别到耳后。
指尖触及她微凉的脸,他跟着了魔似的移不开,拿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耳廓。
然后他逼自己收回手,撇过头闭上眼不再看她。
那个长久以来,他一直不愿正视,一直有所顾虑有所回避的答案,却终于在这一刹狠狠击在了他的心上。
他喜欢上了元赐娴。
且很可能不是在她和郑濯解除婚约以后。
而是早在她还为人未婚妻时,他就动了这种荒唐的念头。
他所有莫名的烦躁,所有退避的隐忍,所有不咸不淡的惺惺作态,皆因他心虚到哪怕有一丝靠近,一丝主动,一丝越界,都觉是对郑濯的背叛。
马车停了,元府偏门到了。
他轻手轻脚把她扶正,然后掐着拳头咬牙准备离开,刚要起身,却被一双玉臂从后往前圈住了腰。
他愕然回头,看见元赐娴闭着眼,脸颊贴着他的背,什么话都没讲。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的,或者说到底有没有彻底清醒,克制着试探问:“县主?”
这一句“县主”叫她缓缓睁开了眼。
他看见她睁眼的一瞬似乎有点迷茫,抬头看见他,猛地缩回了手,然后说:“对不起,陆侍郎,我没睡醒,认错人了。”
认错了。那就该有个对的人。
是郑濯吧。他当时想。
也对,以往这种夜里,应该都是郑濯跟她共乘的。
他控制着自己的神情,竭力淡然地讲:“没关系。”
陆时卿彼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句对不起和没关系,竟成了他和她一生里最后的对话。
朝局风云变幻,战事爆发,平王带兵北上,突厥攻入回鹘,南诏横插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