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彰化面露骇然之色,连连摇头:“这如何使得?”
“有何使不得?”
“大房初念,寡妇归宗而已。纵然蕙质兰心,也是明珠蒙尘譬如鱼目。若麟你英才足冠三军,何况龙兴功臣,如登百丈青云之梯,旁人惟剩仰望而已。我这孙女,哪勘嫁你为妇?”
徐若麟道:“她为寡,我为鳏,正好登对。舅公不必多虑。”
司彰化眉头锁得紧。摇头道:“这便罢了,你若真不嫌弃她,我也不是不愿结这门亲。偏她从前还是你弟妹。若真如此,便是刚出徐家出,又入徐家门。古话说一女不事二夫,何况还是手足兄弟?人伦纲常,岂能堕落至此!我那孙女初音不入你眼,虽是憾事,却也只能如此作罢了,老夫再不敢肖想世婚延续。京中淑媛名姝,可任若麟你择选。”
徐若麟面上笑意渐渐消隐,盯着对面老头子,淡淡道:“我只知道大行不拘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只要大节无亏,馀者何必意。且我癖性怪异,不喜淑媛,只好妇人。舅公府上这位孙女,与我正是天造地设。我娶定了。”
“强人所难,强人所难!”
司彰化一脸不豫,不住摇头。
徐若麟略微扬眉:“什么条件,你开出来听听。”
司彰化凛然道:“若麟,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老夫你眼中,是那局奇货待价而沽之人?”
徐若麟心里再次骂他一句老狐狸。面上却呵呵一笑。这回起身朝他作了个长揖,诚恳地道:“舅公误会。若麟岂敢如此造次。只是我仰慕贵府此女孙已久,说梦寐以求也不为过。若能得之,是我大幸,故登门来求。我也晓得舅公惜她若掌上明珠。我既来求,自然不好空取宝物。若能借此弥补一二,岂不显我诚心?”
司彰化看他一眼,放掉了手上黑猫。起身双手背后,慢慢地屋里来回走了几趟,沉吟不语。
徐若麟行完礼后,便站直身子,冷眼看着老头子来回踱步背影。终于,见他停下了脚步,回过了身。
“老夫虽不通风月,却也被你诚心所感,又岂能断然拒绝?我这孙女命运多舛,蒙你相中,本该二话不说玉全才是。只是……”他仰头看了圈书房四壁,叹了口气,“老夫已近风烛残年,仍蒙万岁不弃厚恩于我,自当克勤克俭,夙兴夜寐,以报天恩。唯一遗憾,便是我司家先父之时不慎获罪先帝。虽当时侥幸得以保全爵位,采邑之地却被剥夺。到如今也就不过空具一个爵名而已。老夫每每思及此,便椎心泣血,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倘若能再蒙恩,归复我司家邑地,便真死而无憾!”
恩昌伯爵府自太祖建国,获封汝宁县封地,食邑至司彰化父亲时,因朝廷派系争斗中没体会到圣意站错了队,后虽经人提点见机得早及时抽身,只后仍被御史参了个“结党谋私”,本来连爵位也要削,好当时司国太已是徐家第七代魏国公徐寿夫人。靠了徐家力,后才保住了爵位,但自此,司家一蹶不振。
徐若麟听完司彰化感慨,颇有几分意外。
这老头子完全就是个生意人,徐若麟对此早有认识。所以今天上门提亲,也准备好他会借机要自己替他谋取利益。但没想到是,他竟然把脑筋动到了邑地上头。
当应和不当应事,徐若麟心中自然明如秋毫。这种涉及采邑事,绝不是他这个太子少保所能干涉。哪怕他有这个能力,现也绝不是恰当时机。
“换个条件吧。”徐若麟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这一点,我恐怕无能为力。”
司彰化望着徐若麟,面上破天荒地带了笑,笑眯眯地道:“若麟,你舅公别无所求,眼睛就只盯着那么点封地。”
老狐狸!
徐若麟第三次暗骂了一声。
司彰化是官宦子弟,又宦海沉浮了半辈子。可做与不可做事,他绝对比自己还清楚。之所以要提这么一个自己不可能应下条件,恐怕醉翁之意,根本就不酒。
“舅公,这样吧,我来说说我能做事,您看合不合意。如何?”
司彰化唔了一声,慢条斯理又坐回了椅上,那只黑猫又跳上了他膝盖。
徐若麟盯着他轻轻抚摸黑猫脑袋那只枯瘦手,慢慢道:“倘若您把她许配给我,司家便与我本家无异。哪怕有一天舅公您老人家驾鹤仙游,您也放心,司家富贵绝不逊今日。邑地,不是不能归还,而是时候未到。时候一旦到了,便求大封邑,也不是妄想。而你司家人唯一要做,便是站太子一边,永远不要做行差踏错事。你觉得这样,满意吗?”
司彰化目光微闪,不紧不慢地道:“你如何肯定,你能长青不倒?你又如何肯定,太子能顺利登极?”
徐若麟哈哈了声,笑道:“舅公,我以为你是个敢下赌注人。看清了,便会出手,乃至以身家性命为赌筹。未来我自然看不见,你也看不见。你又据何认定我方才所言不过是空口白话?我只两声问而已:我这样条件,你赌,还是不赌?”
司彰化头脑这一刻清晰异常。他盯着眼前此刻这个面上带笑,而眉宇间却藏了傲色男人,原本抚摸混沌脑袋那只手也改成掐它脖子,越掐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