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千乘见她面色犹豫,解下腰间重剑向手旁楠木雕花的桌案上一放:“有什么话就说,难不成是几日不见,你不认识我了?”
柳文昭想了想,如实道:“那位姑娘是与将军您同在重庆卫供职的武德将军。”
马千乘正在喝水,闻言一口水喷了柳文昭满身,见柳文昭黑着一张脸揩水,有些过意不去:“你这消息未免有些劲爆,见谅见谅。”顿了顿,见柳文昭青丝贴在双颊,又忍不住想笑。
柳文昭站在原地,面上由黑转红再转青,幽怨道:“将军您若是笑够了,可否让奴家先去换身衣裳?”
马千乘极力收敛笑意,挥了挥手:“去吧。”
柳文昭人都已行至拐角,耳边还能听见马千乘那铜锣般的笑声,心道她们家将军如此不懂得给女子留情面,也难怪眼下都十八了还找不到老婆,这可真是活该啊。不过像这种当着姑娘的面就笑的花枝烂颤的事,于她们家将军来说可谓是家常便饭,已是不足为奇,听闻早些年,她们将军还做过不少荒唐事。
说是有一日马千乘在街上排队买酒,眼见要排到了,忽见一已发福的中年妇女硬挤到他身前,女子见马千乘生的细皮嫩肉,也便没有将他当回事,怪声怪气道:“我家男人等着喝酒,我就排这了。”
马千乘笑眯眯的瞧着妇女,淡然道:“可是我男人也等着喝酒呢。”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瞬间便离马千乘几步远,马千乘面不改色,指了指身后,对女子道:“后面排队去。”
女子不知今日竟遇到了马千乘这等比她还无耻的人,当下指着马千乘的鼻子夸奖道:“小小年纪便如此粗鲁无耻,日后定然有前途!”
马千乘抱拳:“承让承让,我粗鲁不粗鲁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我腰细便好了。”
听说那女子面上血色当下便褪了个干干净净,整五日没有再出现在街上。
如此讨嫌又不给人留情面,连马千乘自己也时常在想,他是如何平安长到这么大的。
难得回府一趟,又赶上双亲同弟弟不在,马千乘本意是想多留几日,但无奈隔日卫里便派人来催,说是坪头山又新来了一伙山贼。以往像平山贼一事,皆归各地宣慰使处理,比如说播州宣慰使杨应龙,往日杨应龙带着土兵四处平贼时的风采还被大家作了画,但眼下被作画的杨应龙正在山上找人,而石砫的土兵又要防范龙阳峒造反,是以这平贼的担子便落在了年轻有为的明威将军身上。
马千乘虽是年纪轻轻,但也是身经数战,尤其是对平山贼一事,也算是有些经验,在出手前,他先去坪头山转了几日。
新来的这批山贼比起之前的那伙,段数要高些,具体体现在,这批不像之前那批没头没脑的一窝蜂哄抢,而是东一伙西一伙的分散朝廷军的军力。听闻又来了伙段数高的山贼,大伤未愈的秦良玉便有些坐不住了,几次要偷溜出家门,最后都以被陆景淮堵在门口而告终。
“你伤还未好,二哥说不让你四处乱跑。”陆景淮拎着马扎守在秦良玉的门前:“你想出去打架,从我身上踏过去。”
秦良玉一言不发,老老实实的回到房中,老老实实将门关死,老老实实待到半夜,期间容氏来她房间再三巡查,见她老老实实睡在床上,老老实实将被子拉到脸上,只余眼睛在外面时,这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大约一刻后,秦良玉悄然掀被而起,按往日的套路,容氏等人已不会再来房中,她叫来房中的丫鬟扮作自己躺到被中,而后将夜行服换上,打开后窗,轻轻一跃,跳至院中,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会,见门房抱肩坐在地上时不时的点头,便知众人睡的正香,她提了口气,正要攀上一人半高的墙头,忽然被人拍了肩膀。
院中树叶沙沙作响,头顶一轮圆月放着幽幽光芒。秦良玉身形微僵,良久不敢回头,想着左右只要不回头,就不会瞧见陆景淮那张标准的冰山脸。
身后人察觉到她的想法,笑问:“你做什么去?伤口不疼了?”
听见这柔和的嗓音,秦良玉才敢松了口气,回头紧紧盯住秦家老二秦邦翰:“唔,我去坪头山转一转。”想了想,又保证道:“不动手,只看着。”
秦邦翰虽生于以行军布阵见长的秦家,却是未继承秦家的血脉,从小对打杀之事兴致便不高,相反,对救死扶伤一事却是情有独钟,成年后,他便依着自己的喜好,做了一名铃医,所谓铃医,便是背着药箱,手摇串铃,走遍大街小巷,为白衣百姓瞧病的走方郎中,若说他与一般的走方郎中有什么不同之处的话,那大抵便是他是一位相貌上乘的走方郎中。托了这职业的福,秦邦翰性子极好,从小到大也没发过脾气,处事时常令人如沐春风,是以人们总是为了能同他说一说话而装病,这些人其中又以姑娘与小孩居多。
好脾气的秦邦翰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妹妹,轻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不会安分待在家中,我与你一同去,顺便瞧瞧有没有什么受伤的人。”见秦良玉伸手过来抓住他,猛然想起之前陆景淮被她拉着到处飞的事,白着脸道:“良玉啊,带我飞时,请收敛一些。”
街上早已空荡荡,夜风穿巷而过,凉意更甚。
秦良玉拉着秦邦翰奔走在去坪头山的路上,因是心急,是以秦良玉步子极大,瞧的秦邦翰频频皱眉:“你刚能简单说些话,胸前伤口也还未结痂,走慢些。”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秦良玉该飞的时候照飞不误,一刻刚过一点,两人便翻越城墙到了坪头山,还未等稳住身形,便听见不远处隐隐有打斗声传来。
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郊外来打架,秦良玉以为这些人不是有病便是有病,甚想请秦邦翰去给他们看看脑子,后来又想了想,觉得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郊外来打架的人除去有病一说之外,大约还可能是山贼,思及此当下抬腿朝前面跑去。
待她到时,前面早已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