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某些瞬间
十六岁那年,我做了一个大手术
全麻后醒来,下午的阳光正端着颜料
涂抹着窗口的画板。树枝上的鸟儿正拉着琴弦
唱出大海激越的潮音
我欣喜地摁住心跳:多好啊,我还活着呢
多年后,我在悲伤中喝得酩酊大醉
夜半醒来,头疼若绽开的烟火
窗外的灯光仿佛胜利者不屑一顾的讥讽
大街上,疾驰的车辆掠过了呼啸
宛如漩涡中荡起的波涛
我沮丧地问自己:哎,我为什么还活着
再后来,很多年一晃就过去了
记得某些瞬间,全都隔着茫茫的生死
故乡
雪终于在后半夜停了
正如我奔波了半生,又重返故乡
得以短暂地歇息
雪的微光映在窗上
恍若一生永不清醒的梦境
我听到父母在隔壁的说话声
内容不甚清晰。但我能感到那语气
就像风,融入漫长的寂静
我很早就起床了。世界敞开白茫茫的怀抱
天空幽蓝,群山背后汹涌着霞光
就像下一个世纪正在缓缓来临
我踩着深雪走向房头。二十米外的菜园里
埋着我的祖父和曾祖父
这通往坟墓的道路,就是在回乡
白霜
一大早我就起床了,地上茫茫的一片白霜
我的祖母和母亲一同从菜园回来
她们白发闪烁,仿佛在昨夜
她们一直在地里劳作,冷霜凝在头上
那年我才十岁,还未理解年岁的寒冷
而立之年,我也开始鬓生华发
我才懂得,那是寒风劲吹,泪水在岁月中结晶
是我疲于奔命,生活从汗水中提纯盐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