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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跟君端玉相处的时候,赫连厉就觉得这人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谨慎持重,做什么事都要瞻前顾后,考虑仁义道德,考虑瑾瑜山庄的声望,生怕行差踏错,老头子都没他这么谨慎无趣。
到了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这种谨慎是君端玉从小养成的习性。在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被拘着,这性子能活泼就怪了。今次若不是为着自己,真不知道这人要何年何月才能有这样一次出来逛逛的机会。而在君端玉的“顾虑良多”中,却从来都没有他自己。
赫连厉心中一动,直接握上了君端玉的手,“以后有我在,你不能玩,我带你去玩,你不能放肆,我陪你放肆。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我一定会让你活得潇洒恣意,活出自己的样子。”
君端玉动容,眼神震颤地看着赫连厉。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他听得最多的就是养父母和长姐对他的严格要求,说他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要做这个做那个,甚至有的时候,连笑一笑都会被说没规矩。从小到大,充斥在他生活中的除了读书习武之外就是各种规矩教条,别人夸他人如其名、君子如玉,却从来不知道这一声声“年少有为”、“温润端方”的称赞,对于君端玉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束缚。
只是君端玉从小便生活在这个“套子”里,一直以来受到的教养不允许他反抗和质疑,他只觉得,自己本该如此,直到刚刚赫连厉说出那一番话,短短几句,却在他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君端玉垂下眼睑,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胸口,这个地方,从来不曾这般剧烈地跳动过。
然而快活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在走到镇江城门口的时候,君端玉竟然有点犹豫,不那么想回去。
犹豫只有一瞬,除了君端玉那下意识拉紧缰绳的动作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而注意到这一点的,也只有他身边的赫连厉,就连明竹都没发现。
赫连厉眸色一暗,心中暗暗盘算。
其实赫连厉已经在两天前恢复了记忆,他记起自己真正的身份是血衣魔教右使。日前他奉教主之命去刺杀唐门门主,唐门之中虽不乏武功高手,但真正的本事是在用毒,且多是无色无味,让人防不胜防。
赫连厉已经一再小心,但还是阴沟里翻船着了道。但所幸他功力深厚,所中之毒也不是难以化解的奇毒,于是自行放血散毒。是以后来被君端玉救起来的时候是一副身受重伤的样子,大部分伤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不若如此,还解不了毒。
可他自己也没想到,重伤和毒素的影响会让他暂时失忆,没能第一时间回魔教。幸好他已经杀了唐门门主,完成了任务,不然就这样回去怕是不好交差。
只是如今他出来的时间已然太长,教中那边肯定已经收到唐门门主身死的消息,自己若是一直留在瑾瑜山庄,多是会给君端玉带来麻烦。
另外,他也看得出君端玉被那一个瑾瑜山庄束缚得有多苦,自己总要做些打算,为君端玉谋一个潇洒快活的未来。
于是回了瑾瑜山庄两天后,“君墨”失踪了。
找了好些日子都没有君墨的消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君端玉枯坐房中,手指摸着摩挲着玉杯的边缘,整个人都木木的,好像失了魂一般。
他刚回来的时候君雅芳责怪他在回程路上花了那么多时间,对剿灭马贼的功劳不置一词,还让他把功劳分给她的夫君胡元成一半,对外宣称这些剿灭马贼是他们一同前去的,他都无甚感觉,最多就是一种习以为常又不愿意多加介意的失望。但现在君墨不见了,他就觉得好像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了一般。
之前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被他捡来的人对他竟然已经有了这样大的影响。相处的时候也只是觉得轻松愉快亲密无间,现在人不在了,他心里竟会这般空落落。
明竹站在君端玉的身边,看着少庄主略微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安慰着说道:“少庄主,君墨他武功高强,这世上能劫持他的人必然在少数,想来是他自己离开的。也许他是恢复了记忆,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不愿再叨扰阁主,这才自行离开。”
“叨扰?”君端玉慢慢转头看向明竹,“你觉得他与我之间,还用得着这般生分?”
明竹立即低头,“是属下失言。”
君端玉摇摇头,似是有几分疲累,“罢了,我也不是真的怪你。可是就算他真的恢复记忆了,也不至于不告而别,莫不是有别的棘手的事情。”
君端玉面露担心,他想着自己第一次见君墨的时候,对方伤重,若不是被自己遇到,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明竹看着君端玉的反应,心里有些为少庄主不值,“少庄主,他都不告而别了,您还担心他。他就算真有什么事着急离开,也不至于连留个话的时间都没有。这根本就是没把您放在心上。”
明竹这也是气话,其实她也很纳闷君墨为什么不告而别,明明以往看起来君墨眼中唯一也最看重的就是少庄主。可是她还是气愤,不论如何,君墨这么做让少庄主伤心了。
“他对我如何,我心里清楚。”
君端玉向来温和,对待自己的属下也是。这一会他倒是难得真正冷了脸色。
也许君端玉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在别的事情上可以一直维持温文尔雅的样子,但是一旦涉及到君墨,他就似乎软和不下来。
“我早说过,不管他什么身份,只要他是真心待我,我就会付之以真心。而且我也相信,倘若真的无事,他不会不留下只言片语。他武功虽高,但你也不要忘了我们当初遇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情形,若是他的敌人能将他重伤至此,那他现在的处境未必乐观。且不论别的,这段时间他为了山庄做了不少事,如今他情况不明,我也不能撒手不管,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