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亚当有点儿发愣。
“我们出来是散心的,如果你觉得在这边不开心,当然就回去啦!”梅菲斯特轻淡地说。
亚当好象忽然回过神来,瞪大眼睛:“可是,我的香醉忘忧……波赛冬的魔法……我还答应冰川龙……呃,冰川龙他…那些瓴蛾……”亚当噎住,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言语表达自己的心意。不过,梅菲斯特应该明白才对。
方才大天使去了见雪叶岩,波赛冬也跟着告退。因为监护者雪叶岩说要过来“大家一起用餐”,练功练了一上午的小龙,自得梳洗更衣,才好再上餐桌。小龙走后,亚当一个人闲下来,坐在石阶上发呆,看着几个瓴蛾进进出出地收拾,再次注意到没有一张脸孔是早上见过的。叫住一个经过身边的瓴蛾问时,却被对方骤然褪去全部血色的惨白吓了一跳。到此地步,亚当既不是真的白痴,当然知道事情不对了。
被提问的瓴蛾一边比着不知是什么意思的手势,一边落荒而逃。然后所有进出院子的瓴蛾都远远地绕着亚当走。亚当越来越觉得自己想得没错。早上自己的说话好象真让冰川龙很生气,当时在场的几个瓴蛾,一定成了他的出气筒了。
亚当果然没有低估大天使的智慧。虽然他说得不明不白,面前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却是明明白白显示出“了解”的表情。不过,“了解”之后的回答却很令人失望。梅菲斯特只是毫无新意地重复道:“既然你在清蓝之境玩得不开心,还是走吧。要不,我和加百列他们联系,问问看有没有其他好玩的地方可去?”
漆黑的眼瞳里露出茫然之色,看得梅菲斯特差一点儿伸出手去抹拭。人的思想也真是奇怪,雪叶岩杀几个瓴蛾,亚当为什么这么看不开呢?雪叶岩的叹息声仿佛又再在耳边响起,还真“都是搞不懂了”!
亚当噘起嘴巴以示不满,生气道:“我不走!我要你先去把那些瓴蛾找回来。”他倒没想到那些瓴蛾已经被“灭口”,只当是给雪叶岩打板子关禁闭,又或者送去瓴蛾市场卖掉了,所以想要籍大天使的力量将他们找回来,好好安置、予以补偿。
梅菲斯特听出亚当的意思,不禁有些犹豫。他的能力再强,也不可能“找回”死掉的瓴蛾。可是,这话说出来,以亚当到大天使力量的了解,怎么可能想不到那几个瓴蛾被怎么样了亚当会不会更不开心?
此念只在心头一闪,梅菲斯特就知自己没有犹豫的必要。早说过亚当不是真的白痴,只他不立即回答的事实,就足以令人明白真像!亚当脸色大变,闷声不吭地跺脚,凭空消失在空气中。好在凭亚当那两下完全不足以甩开大天使,梅菲斯特二话不说,跟着瞬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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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霭京只知道自己被那一声轻呼所惊,目光自黄晶桌屏中的影像上移开时,由于太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脖颈都隐隐地做疼。
霭京回头,就见到门口站立的青舆图候君主从。不过,自神色看来,那一声隐含惊怒和不信的轻呼,并不是出自撞破被宾客无礼窥伺到隐私的书房之主,而是那位君上身侧跟随的翼龙护卫。
银灰的面具下射出的锐利眼光,毫无疑义地表明凌飞此际惊怒交集的情绪。因为有黄晶影像摄魂的说法,更因为被偷拍的龙多半容颜俊美非凡(否则也没龙冒大不韪做此种事),这类影像无不价值连城,能够拥有收藏的龙无不既富且贵。但也正因为龙相信黄晶可以摄魂,偷拍、甚至仅仅是收藏在生的、有身份的龙的影像,都是绝对的禁忌。除非极密切的关系,绝不会轻以示龙。凌飞这还是第一次知道主君书房里有这样一幅桌屏。
以青舆图候的身份和财富收藏有此类东西,凌飞并不意外。如果影像是别一个龙的,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是,那里面是他的天使呢。且不说这一幅影像的存在对梅菲斯特有没有伤害,只自家那厚脸皮主君冒大不韪偷拍(又或花大价钱购买?凌飞暂时还不知青舆图候得到这桌屏的经过)到梅菲斯特影像,摆在其最心爱、平常呆在里面时间最多的书房内的用心,就绝不是坠入情网的翼龙所能接受。
看清桌屏中影像的那刻,凌飞杀主君的心都有。
青舆图候脑子转得多快!一感应到身后涌起的杀气,听到翼龙侍卫的惊呼,脚下一个滑步,向侧前方闪进,直至左侧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幅油彩画前站定(因为画的关系,靠墙摆放的两只间空出一段距离,有着一肘左右的凹陷。凌飞要真发疯到出手攻击,占住这个位置就比较有利),大声说道:“这是我在今年的彩虹郡大陆拍卖会上高价买来的。亚当和梅菲斯特都是知道的喔!”
“咦?”
“胡说!”
一内一外,来自不同方向的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做为回应。直言冒犯主君的是多情的翼龙,前创神教徒则只发出一声轻咦霭京想起胸前挂着的影像挂坠儿,梅菲斯特就曾亲眼见过。这么看来他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影像被龙偷拍。呃……那个挂坠儿在内海里泡花了,不知道能不能问他再要一个?
凌飞嘴里虽然无礼地斥骂主君“胡说”,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一来青舆图候说得毫无犹豫,底气十足;再者说这也是极易查证的事,以那位君上的智慧,要说谎也不会说得这么笨。那么,梅菲斯特听任自己的影像给青舆图候收在家里,难道说……他恨不得立即去找那美丽翼龙,当面问个清楚。
青舆图候看见成功消去翼龙保镖的杀机,也松了口气。快步走向书桌,捡起滑落桌上的轻绢盖回惹事的黄晶桌屏,口里说:“我刚才进宫去,听说王上有旨意下到雪叶岩阁下府里呢,不知又是什么事。霭京先生你不要先回去吗?这书你拿去看不妨事的。”
探身拿过桌子另端摊开的“禁书”,放进原本装放此书的轻巧玉石书匣合拢书册之际,狭长的柬帖状纸片自袖中滑落,夹入之间,动作自然得丝毫没有引起仍在门口处、瞪着被覆盖起来的桌屏发呆的翼龙的注意。
扣好书匣搭扣,青舆图候将没有任何标志字迹的书函直递到霭京手边,眨一眨眼睛,笑吟吟道:“这书可不要随便给龙看到哟!小心别龙说你是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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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进雪叶岩府的大门,霭京就觉得气氛不对。
由于家主不喜交游,雪叶岩府一向不算热闹,但是仆役瓴蛾、雪叶岩的侍卫、以及特战军骑士们每日进进出出也不曾断过,却不似今天这般,静得压抑,来往的侍卫瓴蛾,个个目不旁视地专注于自己的事,仿佛每喘口气都加着小心一般。
心中怔忡着,霭京也不向守门的侍卫询问,一径按照记忆的方向,往住过两夜的亦悦园而去。因为雪叶岩的关系,这些龙看他的眼光总是艳羡、探究和妒忌等等情绪的混杂,令单纯的创神教信徒颇不适应,故向来极尽可能地减少与他龙的交谈接触。而雪叶岩府的诸龙也知道他的身份及与家主的关系,并不阻拦他进入,甚至把他的回避接触看做是孤傲怪僻。同样由于雪叶岩的关系,在府内进出的大多数贵族出身的龙们,至少表面上尚未对此表示出什么不满能得雪叶岩阁下青眼,不要说是个修为颇高的平民,便是更弱小无能的仆役、奴隶之流,也自有骄傲的本钱!
不过,今天霭京入雪叶岩府如入无龙之境、连个通报都没有的真正原因,则是因为此时此刻,没龙愿意在那位阁下面前出现,承受莫测的风雨。
亦悦园中,他们昨夜住过的客舍,院内院外静悄悄空无一龙。几个当值侍候的瓴蛾,通通缩在院门左近,个个噤若寒蝉。霭京心中疑惑,想到青舆图候的说话,难道夏维雅下了什么旨意……
踏上正房的门阶,透过敞开的房门,霭京看到的景象,更令他如坠雾里,疑惑有增无减。
房内居中摆放、可容八龙围坐用餐的餐桌上,精美雅致的餐具整齐罗列,丰盛却并不过份的菜肴在各自的盘碟中散发着香气。艳红的胭脂色、浅浊的清酒、以及清水果汁等饮料,在侧旁的酒水桌上一字排开。这一切的排场之下,坐在桌边用餐的,却只有一个龙。
雪叶岩用餐刀切下小片香菇,用餐叉叉着,从容送入口去小龙波赛冬规规矩矩地守在桌边,替代仆役侍候监护者用餐。看见这出乎意料的景象,霭京愕然收止脚步。
用餐者抬起眼睛:“霭京先生是从青舆图候君府上来吗?”雪叶岩唇边逸出清雅的笑纹,平淡地说着。放下左手的叉子,端起盛有七分满的小巧酒杯,呷一口杯中的清酒:“对不起没等你吃饭。我原以为亚当和梅菲斯特先生走时会通知你的呢。”
霭京茫然道:“梅菲斯特先生已经回来了?和亚当先生回去伊甸园了吗?”
雪叶岩眼睛望着手中的酒杯,依旧轻轻淡淡地回道:“这个,我不知道呢。府里没龙看到他们如何离去,那‘瞬移’的魔法,你应该比我了解吧。”
难道,亚当和梅菲斯特是不告而别的?亚当和雪叶岩吵架了吗?雪叶岩的口气神情都好奇怪啊!霭京下意识地后退,眼睛瞟向桌旁的小龙,想从他那儿得到些许提示。却愕然发现那双美丽的深蓝色眼瞳中隐约透出恐惧之色。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