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由一人负责添柴加火,控制高度,而另一人或者其他人,负责往下投弹,将来还有什么样的坚城不可逾越呢?
张得贵、方光琛他们的报告和信件里所说的种种现状和种种事情,都让杨振感到压力山大,开心不起来。
但是仇碧涵写来的信件及其讲述的事情,却让杨振积压的焦虑、不开心和情绪低落一扫而空。
前途并非晦暗不明,而是光辉灿烂。
一个腐朽的、混乱的、民不聊生的末世即将成为过去,而一个崭新的、光芒四射的新时代终会到来。
接下来的日子,杨振带着卫队,以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征东将军、金海伯之尊,奔走在秀岩城外围新设的几处屯所,实地视察新来移民的编户、立约、分地、划界、垦荒、种薯,以及选拔屯长、屯丁编组等事务的几乎全部流程。
杨振带着几个亲兵甚至参加了一户淮北流民在分得的一片山坡地上伐木“盖房”的,并一起动手为这个祖孙三代的六口之家挖建的半地下房屋安置了最大的顶梁,并指点了一下搭建火炕烟道的位置。
这户原籍在淮北灵璧县的移民姓胡,户主四五十岁,带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儿子、一个十来岁的女儿,还有儿媳妇和两个年幼的孙子一起生活。
大孙子五六岁,小孙子三四岁。
杨振从与他们的交谈中了解到,老胡在淮北老家也曾有一些田产,前些年他们在乡里的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即便是当年几大流贼头子合伙打破凤阳府的时候,老胡都没想着要背井离乡去逃难。
可是这两年,不是旱,就是蝗,更要命的是,外来的流贼刚走,本地的土匪又来,还有过境的官军和民团越来越多的摊派,让他彻底走投无路了。
就在今年春上,他听说登莱地界不仅没有贼乱,而且正在募民屯垦,一文银子不要,就给土地田产,于是干脆贱卖了老家的田产宅院,还上了拖不下去的欠债,带着一些盘缠和一大家子人北上逃难。
前往莱州府的道路,还算畅通和太平,但是尽管如此,老胡的婆娘和另一个没成家的小儿子,也就是他的次子,还是在随后的几个月内先后病死。
让他感到庆幸的是,他的两个小孙子没事。
而且剩下的一家人,也赶在盘缠花光之前,顺利抵达了潍县城南的一处救济营。
接下来,又经过了几番辗转之后,他们在六月下旬到登州过了海,最后跟着接引的队伍来到了山清水秀风景如画的秀岩城外。
现在,终于又有了土地田产和一处还算宽绰的窝棚,胡家窝棚。
老胡不知道这个上赶着帮他一起修造窝棚,还跟他攀谈的人,就是他们到了莱西以后一再听人说起的杨振杨都督本人。
当杨振策马离开的时候,还一个劲儿请托这位看似很好说话的金海东路官差替他们一家带话感谢杨都督和本地父母官大恩大德呢。
因为,历经磨难之后,老胡对眼下重新得到的一切感到很知足。
这里虽然比不上故乡原来的沃野千里繁华富饶,可是胜在安宁祥和。
从旅顺口上岸后,他带着家人,跟着队伍,一路北上,翻山越岭之间,经过了一个又一个屯堡,每一处都是安居乐业的景象。
这是他们一家老小很久没有遇见过的景象了。
尤其是对比离开故乡灵璧后的一路所见惨状,这里已经可以算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了。
当然,从与老胡一家的交谈中,杨振也越发清楚关内民间的情形了。
灵璧在地理上属于淮河以北,黄淮海之间,算是北方,但是眼下在行政划分上却隶属凤阳府,是南直隶的一部分。
而类似老胡这样的移民户,在杨振接下来的视察走访之中,又遇到了不止一家。
其中还有几户,更是来自南直隶庐州府地界,都是在四五月间张献忠袭击占领庐州府前后失去一切的所谓好人家。
他们这些人原本有土地,若是在太平年月,或自耕,或招租,足以温饱有余,继续耕读传家了,可是现在只能贱卖一切,背井离乡。
可以想象,如果连南直隶的小地主们在其本乡本土都活不下去,都开始逃难了,那么其他地方的贫苦百姓呢,还有活路吗?
恍惚之间,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甲申天变前后北方百姓们那么麻木不仁,宁肯坐视京师陷落天子蒙难,而无人前去勤王救驾了。
因为实在是心灰意冷,无所求,不可救了。
崇祯十五年的七月,就在这样的失望与希望、忙碌与等待之中转眼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