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亭丽“嗯”了一声,比起孟麒光的道行,宝心的城府太浅,也太嫩,难怪会不知不觉成为自己表舅的传话筒。
她心里什么都明白,面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抬手覆住乔宝心的手背,恳切地说:“宝心,谢谢你,谢谢你为了我的事专门跑一趟。”
乔宝心从身旁的小拎包里取出一百大洋塞给闻亭丽:“你现在一定很困难,你拿着这钱先应付一阵,等我自由些,再设法给你送钱。”
“用不着,快拿回去,我有钱,我家洋服店囤的那批货折卖了一个好价钱,足够我们应付个一两年了。”
乔宝心却非要把钱塞到闻亭丽的书袋里:“你不拿,我就不走!”
闻亭丽无奈:“等我缺钱我一定会找你帮忙行不行?”
两人从咖啡馆出来,乔宝心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道你的法子行不行得通,米歇尔既然要开除你,绝不会等到邹校长回来再动手,我猜就是这一两天了,这样,我再去劝劝我姆妈,假如你的法子行不通,一定要赶快告诉我。你直接给陈艾莎打电话,她有法子联系到我。”
闻亭丽立在街边目送乔宝心的车远去,一抬头,眼看要天黑了。
低头望望自己受伤的胳膊,又抬头看看对面校门旁“陆氏捐赠”几个大字,她硬起心肠做了个决定。
十分钟后,她再次从学校礼堂里的盥洗室出来,只是刚才她的胳膊还好好的,这会儿纱布全湿透了,她忍痛叫了辆黄包车,径自回到了慈心医院。
不出所料,半夜就开始发烧,捱到六点钟,胳膊已经痛到抬不来了。
闻德生的陪护在医院里做了好几年,经验已经相当老道,一看就惊呼:“闻小姐,你的伤口发炎了,快叫大夫帮你看看,这万万拖不得的。”
闻亭丽却直接出门赶往惠群医院。
下车后,径直去外科病房,病房里的大夫和护士对这爱说爱笑的小姑娘印象蛮好,笑道:“这不是闻小姐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闻亭丽苦着脸:“我好像发烧了。”
医护们忙去请上回那位姓廖的外科主任。
廖主任揭开纱料一看,伤口已经有了红肿渗水的迹象,他直蹙眉头:“怎么才一天就感染成这样?!你有没有按时吃药?”
闻亭丽没吭声,只默默坐在那里抹眼泪。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闻亭丽抽抽嗒嗒地说:“真难为前几日邝先生那样关照我,可现在,真恨不得那颗子弹直接打穿我的胸膛才好,那样我也就没这么多烦恼了。昨天我刚出院,学校里一个副校长就诬陷我违纪,非要把我开除。我是一心要考大学的,假如书念不成了,我也不想吃什么消炎片了,让这伤口烂掉好了,”
廖主任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闻小姐不是在务实念书吗?哪位校长要开除你?”
闻亭丽只是心灰意冷地摇头,廖主任欲言又止。
换完药,护士过来给闻亭丽挂吊瓶。
在等待注射的空隙,闻亭丽借口要去洗手间,悄悄到外科主任门前转了一圈,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头隐隐约约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她蹑手蹑脚回到注射室,中午打完最后一针,廖主任仍旧未现身,尽管如此,闻亭丽心里也已经有了五成的把握。
回到学校,迎面撞上赵青萝和话剧社的一班同学,她们刚从食堂出来。
“好点了吗?”
赵青萝迎向闻亭丽,“是不是为着昨天的事太焦心,不然好端端怎么又烧上了?”
闻亭丽只问:“米歇尔那边有结论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赵青萝懊丧地摇摇头:“听说已经在拟开除你的文书了。”
旋即又说:“不过你放心,郑主任刚买了去北平的火车票,她打算这周末将你的事当面告诉邹校长,我们的邹校长一贯爱惜人才,绝不会让你就这样被开除的。”
话虽这样说,赵青萝的语气却并不笃定,那边燕珍珍跑过来了:“闻亭丽,柳先生和教务处的陈先生正到处找你呢。”
刚到走廊上,就看见班主任柳苑华和上回那位凶巴巴的陈处长在门口说话。
柳苑华仍是一团和气,令人没想到的是,陈处长今日竟也是笑吟吟的样子。
“等你半天了。”
陈先生空前热情,“恭喜闻亭丽同学,学校为了表彰你在上海青年话剧大赛中的表现,决定给你颁发育英奖。校方已在拟布告了,我先代表教务处过来通知你一声,礼拜一米歇尔校长会正式在大会上表彰你。”
除了闻亭丽,在场的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