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洪曰:“余道生与家眷何在?”
朱苍龙曰:“此等民族罪人,胡虏走狗,不死何待。小生已将其全家三十余口,掷落小北江中,葬鱼腹去矣。刘百胜因此声誉大落,乃恨我更深。”
方大洪以朱苍龙手段太残忍,为之默然不语。
朱苍龙曰:“大师是否必欲得贪官之赃款,送回刘百胜呢?”
方大洪曰:“刘百胜既与吕文洛为一丘之貉,贫僧又何必再为彼效劳耶?”
朱苍龙大喜曰:“大师为汉族争光荣,小生亦以义相助。此累累黄白物,小生愿全部送与大师,为开山之经费。兄弟六人,并倾力协助大师,玉成其事。但刘百胜必尽力破坏我等者,大师能将彼消灭否?”
方大洪曰:“此事待贫僧再回南雄,观察一切,方能定夺。如刘百胜果是民族之罪人,贫衲为救人民计,决不客气也。”
朱苍龙乃命陈启芳等,杀鸡置酒,款待方大洪、洪太岁于茅棚内。是夜,并辟室为二人作居停。深山夜静,晚风虎虎,杂以溪水潺潺之声,使方大洪与洪太岁辗转反侧,不能成寐。
夜色已深,洪太岁潜问方大洪曰:“方师兄,朱苍龙之言可信否?”
方大洪曰:“我现方处于困惑怀疑之中,未能决定朱苍龙之言是否可信。盖以刘百胜之外表看来,是一个忠厚老镖师,非轻浮佻?之人可比。至谓彼押运清廷官吏之物,便断定其为民族罪人者,未免冤枉。盖刘百胜以经营镖业为生者,贵客光临,实不能拒绝也。”
洪太岁曰:“一切须俟再见刘百胜时才可决定。方师兄定明日先到南雄乎,抑到羊城与刘百胜会合?”
方大洪屈指一算曰:“我等来此,前后三日。刘百胜此时,已到羊城,预计明日起程回来,后天可到佛山。衲欲至佛山一行久矣,今正好乘此机会,偕汝前赴佛山,迎候刘百胜,探查其真相,以定今后之计。”
洪太岁点首。
是夜,师兄弟二人,在茅舍内度过一宵。朱苍龙等,未有到来骚扰。方大洪之心少安。翌日清晨,朱苍龙备酒饭招待。用过早饭,方大洪向朱苍龙等辞行,谓往见刘百胜,数日后,自有消息回来。朱苍龙与陈启芳等,亲自送至白沙圩,订后会而分别。
方大洪与洪太岁沿着山路,再到石角圩来,因须赶至佛山与刘百胜相见,乃不便停留,从石角圩过芦苞、三水,是夜宿于三水河口镇。第三日晨,从河口雇舟而下,进入南海县境。黄昏时分,已到佛山汾江河畔。
佛山商业繁盛,握西北二江与羊城交通孔道。汾江河上,帆樯林立,鹢首云连。方大洪、洪太岁既到佛山,在汾江河畔,遍觅不见百胜堂之镖船,知刘百胜尚滞留羊城未到也,乃在江畔西竺街之悦来客寓,辟室相候。
方大洪与洪太岁慕佛山为四大镇之一,民风强悍,可资发展,久欲到此一行。是夜,二人乃联袂而出,在镇上游行。果见三街六市,行人如鲫,肩摩踵接,市肆繁盛。
二人复到汾江河畔,欣赏夜色。江上画舫,灯光如昼。汾江水面,上下通红。方大洪潜谓洪太岁曰:“佛山地近羊城,握西北二江之咽喉,可资发展也。待见过刘百胜,解决朱苍龙事件后,大可再来此间,联络志士,以为他日复国之基础。”洪太岁亦赞成是议。
二人游至三鼓时分,始回客寓休息。翌日清晨,再到江畔巡视。是日正午,始见有货船自羊城方面驶至,船上插着虎头镖旗。方大洪曰:“是矣!此乃百胜堂之镖旗,刘百胜殆已从羊城来此。”乃与洪太岁登州拜访。
刘百胜果与四镖师在舟中,见二人至,迎入船舱内,寒暄一会之后,即问方大洪至浈阳峡结果如何?方大洪曰:“浈阳峡上之少年绿林,已为贫衲所说服,化敌为友。但四镖船之赃款,尚在峡上朱家村中。刘师叔,此镖款乃南海余道生者乎?”
刘百胜曰:“师侄何以知之?”
方大洪曰:“乃少年绿林朱苍龙所述者。”
刘百胜曰:“余道生虽为清廷官吏,但老夫以镖业为生,彼来求我押运,为业务计,实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者。余押镖三十年,虽或有失守,但不若此次之惨重,因此打击余之名誉亦至大。余道生全家大小三十余口,皆为峡上绿林所杀。此杀人不眨眼之绿林,决不能与彼为友。清草师侄为增厚洪门实力,不惜引狼入室,将见未蒙其利,先见其害,望师侄三思之。”
方大洪曰:“然则刘师叔意欲如何?”
刘百胜曰:“老夫之意,清草师侄既能将彼等击败,则宜乘机歼灭之,以为人民除害。”
方大洪曰:“刘师叔,汝知彼等来历乎?”
刘百胜曰:“未知之也。”
方大洪曰:“刘师叔确不知彼等之来历?”
刘百胜以方大洪不信其言,面色微变曰:“师侄以为我说谎?”
方大洪曰:“然则吕文洛与尉迟青等,汝当识之?”
刘百胜闻方大洪说及吕文洛与尉迟青之言,支吾答曰:“我在川东时,曾与二人有一面之雅。但尉迟青后来已为我少林师兄天然和尚所杀,吕文洛则不见多年矣。清草师侄,何以忽然问及此二人来?”
方大洪曰:“朱苍龙等乃昆仑派吕文洛等之同门。今说起朱苍龙,不觉问及耳。刘师叔必欲消灭朱苍龙者,贫僧明日偕师叔再至浈阳峡上,会见朱苍龙,乘机挫之如何?”
刘百胜点首暗喜,乃留方大洪、洪太岁二人于舟中,在佛山逗留一宵后,继续西行,循原路回到小北江浈阳峡上。刘百胜之镖船,泊在石角墟江边,偕方大洪、洪太岁,共进墟内。时已薄暮,乃在墟中酒肆饮酒。
老拳师吴仁和恰亦在酒肆里,睹方大洪至,起立抱拳相迎曰:“清草大师又来乎?”
方大洪合什曰:“然!吴师傅之风湿病如何?”
吴仁和叹曰:“时发时愈,近又恢复健康矣。前蒙厚贶,感愧不胜。老去拳师,无以为报,殊以为憾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