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谭馆小厮,上前相迎,笑问曰:“呢位英雄,到探敝馆,请问有何贵干?”
周熊曰:“鄙人武当弟子也,姓周名熊,在韩江潮州城设馆授徒,今有要事到此,请问云海师兄在馆中否?”
小厮闻得是武当师兄弟,当即殷勤招待,答曰:“哦,原来是周师叔,失敬失敬。云海师伯,顷正与方玉龙师公、武花月师姑、谭凤儿师傅等,在后厅闲谈。周师叔请入。”言罢,引周熊直上演武厅,转入后厅来。
周熊入到后厅,只见厅上坐着一个道士,五六名男子,两名女子。这个道士甚为面善,顷忆起数十年前在武当山之时,时时见面,今虽见不多时,却也依稀认得这个道士,不是云海师兄是谁?当即上前施礼,叫声:“云海师兄在上,师弟周熊叩见。”
云海道人也约略认得周熊,喜曰:“哦,周师弟不见多时,你去了何处,别后状况好么?”
周熊曰:“云海师兄,弟自别后,即回韩江,在潮州城内,与罗君豹师兄各设武馆,宣扬武当拳术,十数年来,弟子倒也不少,优游过日,向安无异。不料近日潮州城外青竹寺中,来了一班少林凶徒,中有一个叫洪熙官者,强横无理,恃技凌人,专与我武当派弟子作对。罗师兄与之剧战,未能取胜,知道师兄等在此,特自写信一封,由弟带来,请师兄定夺!”周熊言罢,即从怀中取出该信,递与云海道人。
云海道人即与方玉龙、李就等共阅,只见书上写曰:“云海师兄道鉴。潮州城外青竹寺中,有少林凶徒洪熙官者,率领男女老幼七八人,匿伏其间,专与我武当派作对,并声言不日重到羊城,暗杀师兄。属在同门,特此奉吿,希即日命驾来潮,弟当率领门下五百徒众协助师兄,活捉洪熙官,为我武当派众殉难师兄弟复仇也。师弟罗君豹顿首。”
众人读罢此信,云海道人掀须微笑,洋洋得意曰:“此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等已想找寻洪熙官之踪迹久矣,正感觉得茫茫人海,寻觅无处,却不料两位师弟,适来报吿。此乃道德师尊在天有灵,而洪熙官小子末日到临之先兆也,哈哈!”
云海道人斯时,似已稳操胜券,态度骄慢。
武花月曰:“既然查得洪熙官之踪迹,我等宜立即前往,实行剿灭。否则消息一泄漏,洪熙官又遁去无踪矣。”
方玉龙曰:“武花月师侄之言是也。各位不可迟延,立即收拾行李,明早拂晓登程可也。”
众人大喜。云海道人介绍周熊与各人相见,大家同是武当派弟子,自然一见如故,说话投机。翌日清晨,朝暾初上之际,方玉龙、云海道人、周熊、武花月、谭凤儿一行五人,离开五羊,望东江进发。李就、雷公海等则留守武馆,主持馆务,未有同行。
五人复仇心切,昼夜兼程,三四日期,已赶到潮州城内,来到生阎罗罗君豹武馆之中。罗君豹闻得众人到来,大喜,笑脸相迎,亲自接出武馆,执礼甚恭。盖云海道人为其师兄,方玉龙则为师叔,两个皆名闻天下之人;谭凤儿、武花月二人则为师侄女与师妹,均属女中豪杰,美貌如花者。一班男女英雄,确使生阎罗心花怒放者也。
生阎罗之武馆,设于一间关帝庙内,地方虽大,但不适宜招待贵宾,乃延众人回其府中居住。盖生阎罗平日搜刮所得,积得孽钱不少,故置一渠渠大屋,以为燕息之所。府中楼阁亭台,凡二三十所,树林花术,环境清幽。生阎罗不特为潮州之土霸,且为当地之大地主也。
生阎罗延云海道人、方玉龙等至其府后,特辟四厅为四人所居,大排筵席,招待痛饮一番,休息一日之后,再定进攻少林派之计。
生阎罗首先发言曰:“方师叔、云海师兄,我生阎罗不是夸口,一声命令,可以号召门徒三四百人,把青竹寺重重包围。不特把洪熙官活捉回来,就是全体少林和尚,亦不是我之手脚也。不过我所顾虑者,就是洪熙官与其门徒胡亚彪耳。若能捉获此两人,其他卑卑不足道者矣。”
方玉龙曰:“何必惊动几百人,谅洪熙官手下亦不过五七人耳,青竹寺之和尚虽然也是少林弟子,但以我推测,皆为技击低劣之徒耳。”
生阎罗曰:“青竹寺以前曾有过一个和尚杏隐大师者,技击相当。不过自杏隐去后,已再无一个技击高强者矣。”
云海道人曰:“有方师叔与贫道在此,又得花月与凤儿、罗、周两师弟协助,实力已足,不必再惊动各人。明日早晨,我等实行前往青竹寺,找洪熙官晦气可也。”
方玉龙诺之,各人亦赞成。翌日清晨,一行六人,执齐军器,浩浩荡荡,杀到青竹寺来,找洪熙官晦气。
将到青竹寺,相距尚有半里之遥,方玉龙谓云海道人曰:“云海师侄,汝与众师侄行后一步,待我先入青竹寺,诱洪熙官出来。我单独向之挑战,若洪熙官之门徒不动手,汝等则不必帮手。若彼等加入作战,汝则看情形而发动攻势矣。”
云海道人诺之。方玉龙乃又施展缩骨内功术,运用全身金刚之气,把身体暴缩,高仅二尺。生阎罗、周熊二人,从未见过如此异术,不禁为之暗暗称奇,心想:哗!厉害,方师叔竟会把身体变形,则内功之深湛可知,洪熙官必败于方师叔之手矣。
只见方玉龙缩短身体之后,一路望青竹寺而来。云海道人等远远随后。
方玉龙来到青竹古寺前,举头一望,寺前右匾额,刻着“青竹古寺”四个金字。寺前草地之上,有一方塘,面积五六亩,微风吹来,池水荡漾。此塘乃青竹寺尝产,批与附近农人,用以蓄鱼者。方玉龙不暇细观,直入寺内,过四大天王殿,直入天阶。天阶上两株古柏树,苍翠欲滴。正中大雄宝殿,传来两三声青磬红鱼,和着小鸟吱吱之声,环境清静,神思飘飘。
方玉龙一摇三摆,正想踏步直上大雄宝殿来,忽闻歌声起自左侧韦陀殿上。方玉龙停步而视,韦陀殿前墙隅之下,一老者倚墙箕踞而坐,敝衣垢面,头发蓬松如乱草,须长及胸,已斑白矣。老者披襟,露出一个大肚皮来,污泥成寸。方玉龙以此人为地方流丐,暂借青竹寺一隅之地以栖身耳。
闻老者以手拍其股,歌曰:“拍大脾,唱山歌,浙江有山叫亚陀。山中道人有一个,容纵徒弟欺人喎,好彩遇着我呢个大泡和,路见不平拔刀助。三个打埋,变一个,打到你落阴曹地府,见阎罗。”
方玉龙一闻此山歌,大惊曰:“此老乞丐之山歌,分明向我而发者也。呸,我与你素不相识,竟因何而作此言。此人一定又系少林之人,知道我到来,向我挑战者也!”
方玉龙未知此老乞丐之技击如何,不敢鲁莽,转身上前一揖曰:“请问老丈,顷间所唱之山歌,从何处学得者乎?”
老丐举头一望,见是一个二尺高之大头怪人,笑曰:“此乃老夫自撰,用以讥讽一个人者也。”
方玉龙再问曰:“请问老丈,此人是谁?”
老丐一指方玉龙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人就是你!”
方玉龙曰:“老丈谓打我落阴曹地府去见阎罗,我究竟有何开罪于老丈,而与我作对耶?”
老丐以手搓其肚皮曰:“然则洪熙官又因何开罪于汝,而劳动汝跋涉万里,追踪到此耶?”
方玉龙当堂语塞,无可答,见老者满身污垢,不以为意,微怒曰:“老丈,你夸下大口,谓要打我落阴曹地府见阎罗,试问你有何本领,识得瘦猴子方玉龙其人否?”
老丐笑曰:“此乃我之孙儿也,因何不识?你若问起爷爷之本领,上可以一手撑天,南天门诸将,个个震惊;下可以一脚踏海,水晶宫虾兵蟹将,人人丧胆。瘦猴子,你今日到此用意,老夫已尽知之。我来警吿你,乖乖地快快回去普陀山归隐,关于少林、武当、峨嵋三派之恩怨,不可过问。老夫亦袖手旁观,以免两家伤和气。否则莫谓老夫从中架梁也。”
方玉龙自恃内功厉害,勃然大怒,喝曰:“老嘢,死到临头,尚在此哓哓饶舌耶?我先杀汝,然后再杀洪熙官。”
老丐闻言,徐徐而起,笑曰:“好,好,瘦猴子,学得一两度缩骨内功,便尔恃技凌人,枉废汝生长六七十载,尚盛气一如少年。须知别人畏你,惟有老夫天不怕地不怕。你想杀我,容易之至,不过佛门胜地,不可打杀斗争,请出山门旷地,一决雌雄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