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铁天鹰站在那儿,叹了口气。
“……老臣自刑部出来,从来与下方的捕快走得最近,对各个衙门的底下人,也了解最多。老臣向来最清楚的一件事是,有许多的衙门官吏,初入行时,对百姓尚有一颗怜悯之心,但往往就在他做了第一次的屈打成招、罗织构陷的事情后……此人便办不得难办的案子了,只因遇上难办的案子时,此时多半都会以罗织构陷、屈打成招来应付……”
君武的手掌,在桌子上无奈地拍打了一下。
下方跪着的少壮官员咬了咬牙:“匪人猖獗,朝廷与大族之间的结,依臣看来,几乎是解不开的碍…只此一次,为权宜之计……”
“行了。”君武在上方道,“朕只有你们这一套班子,只有你们这一些可用的大臣,此次面对如此大的事情,朕说可以权宜,往后遇上一样大的事,各位也依然会权宜。以朝廷的力量解开与福建各个大族的结,事情是很大,那公平党的事情大不大?打女真人,事情大不大?与西南对抗,事情大不大?这世上大的事情多了,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慢慢拆解就是……”
这番话说得并没有太多的慷慨之情,也并不抑扬顿挫,但他话语中的意志是清醒的,说完之后,略顿了顿:“另外,余卿,朕知道你的拳拳之意,也知道,如今朝堂中,不少拔上来的年轻官员,也都有与你一样的心思……也正因如此,为儆效尤,此次朕降你三级,到下头去从头做起吧,朕希望你痛定思痛、再立功勋,往后能再来殿前议事。”
“……你可有怨言啊?”
御书房中安静了一阵,随后,那官员砰的一声,磕头在地。
……
夕阳渐渐变作血光般猩红,马车接近银桥坊。
宁忌轻轻挥动着鞭子。
“……争夺天下,实际上也是争夺民心,福州这边,民心不全在朝廷,是因为山野地方,那些宗族确实有存在的理由,是百姓要宗族,不只是宗族奴役百姓……小皇帝就算把福建的宗族杀过一遍,百姓就服他了吗?不行的,将来反倒是军队变成军阀,要靠高压和抢劫从百姓手上抢夺税收和军费,到时候什么镇海军、背嵬军,也会变成全不能打的土匪部队……争天下这种事,不是不能杀人,但不为抢民心而杀人,实际上也只会杀了自己……”
他的口中说着随意的话语,一旁的座位上,曲龙珺先是讶然,随后目光渐渐明澈,倒是脸色微红,目光中变得仰慕起来。其实过去在西南养伤的那段时间里,她看着那冷着脸的小军医,常常会有这样的目光出现,如今与对方定了名分,更多的时候感觉到的是对方的活泼与可爱,但他终究是有如此智慧的一面的。
宁忌注意到这样的目光,洋洋自得,过得片刻,倒还是笑了笑。
“嘿嘿,华夏军里常常讲这些东西的……”
不多时,两人抵达银桥坊,摆开了摊位。
……
夜色渐渐取代了夕阳。
几辆马车自然而然地穿行在福州的街头,虽然前后能望见,但相互之间分得很散,乍看之下,绝不像相互认识的人。
其中一架马车里,悄悄地掀开车帘,一双平静与澎湃并存的眼睛,望见了远处的金银桥牌坊。
“……附近隐蔽处,停一下,然后你们走。”
“这……”驾车的御者犹豫了一下。
“我去处理些事情,上头知道的……安危与你们无关。”
“……”
马车终于转向一边。
……
前方的车厢内,易容过的陈霜燃正在与车内的中年汉子低声聊天,中年人则注意着周围的状况,首先看见了中段车辆的不对。
“慢些走。”他吩咐了一句。
过得片刻,有人跑了过来,无声地上了马车,向陈霜燃等人报告“铁拳”倪破的动静。
“吩咐的事?”中年男人蹙了蹙眉。
“……是有一件。”陈霜燃想了想,有些慵懒地说道。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