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比自己的处境,郅都又不免苦笑。临江王的未来终究可期,自己的下场将会如何,怕是还要看天子和太后的决意。
送走郅都,刘荣又将请安的奏疏送入宫中,其后就紧闭府门,将自己圈起来,不见任何人。直至长乐宫来召,才第一次走出甲第,出现在长安众人面前。
进入长乐宫后,刘荣的一举一动都愈发谨慎,言辞滴水不漏,哪怕窦太后眼不能视,也能察觉出他身上的不同。
挥退宦者宫人,待殿内只剩下祖孙二人,窦太后才缓缓开口,神情和声音都透出苍老。
“阿荣,莫要怨恨你父。”
“孙儿不敢。”刘荣俯首。
“是不敢,而非不怨?”窦太后追问道。
“大母,入长安之前,孙儿一度以为将死。”刘荣苦笑一声,知晓自己无法在窦太后跟前隐瞒,干脆实话实说,“然……”
“然?”
“从江陵往长安时,云姬言及边郡诸事,孙儿一路都在思量,终明了父皇之意,遗憾确有,怨恨实无半分。”
“出自真心?”
“大母,匈奴在侧,汉需杀伐果断、能开疆拓土之君,孙儿不合适。”
刘荣俯首,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殿内寂静良久,窦太后叹息一声:“你自幼聪慧,只是心肠太软,不过于你而言,这样也好。”
“孙儿明白。”
沉重的气氛稍解,窦太后话锋一转:“天子诸子之中,成年者仅你尚未娶妻。我本想以柏至侯女为你王后,可惜……”
“大母,孙儿已上请除国,不可妻彻侯之女。”刘荣开口道。
“纵是除国,阿荣亦是皇子!”窦太后硬声道。如果谁敢因此轻视刘荣,她定会让其知晓后果。
“大母,孙儿望能戍边。”刘荣道。
刘荣以皇子身份戍边,景帝断不会同意。在上请除国的奏疏中,刘荣干脆自请为庶人。除去诸侯王和皇子身份,又背负侵占太宗庙土地的罪名,他对太子再构不成半点威胁。
自从听过云梅的讲述,他就很想奔赴边郡,亲眼看一看北方草原,亲自体验边民的艰辛,拿起兵器迎战来犯的恶邻,做一个汉家儿郎当做的一切。
窦太后何等敏锐,无需刘荣说得太过直白,就能明白他话中所求。
“此事容我考量。”窦太后道。
“谢大母!”刘荣十分清楚,凭他自己无法说服景帝,甚者,连景帝的面都未必能见到。想要实现所想,就只能通过窦太后。
如果窦太后点头,事情就有成功的希望。
“孙儿尚有一事。”
“何事?”
“孙儿欲以大母所赐云姬为夫人。”
刘荣上请除国,旨意终究未下。既然要将云梅留在身边,他必要给她能给的一切。
“可。”窦太后笑着颔首,召少府入殿,命其取绢帛金玉赏赐云梅。对一同被赐给刘荣的方姬提也未提,仿佛从开始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刘荣离开长乐宫不久,刘嫖带着一匣玉简来给窦太后请安。未承想,玉简刚刚呈上,就被窦太后劈头盖脸喝斥一顿。
“北边正起战事,雁门、定襄危急,天子开国库,宫中俭以备军粮,你竟如此奢靡,我就是这样教你?!”
刘嫖被骂得脸色涨红,到底不敢还嘴,带着木匣灰溜溜地离开长乐宫。回到堂邑侯府,关起门来发了好一顿脾气。
陈娇和刘彻的婚事已定,被窦太后留在长乐宫,每日依照窦太后的要求学习,开始通读道家、儒家乃至法家经典。
“原本我没想让你学这些,一些事提醒了我,多读书总有好处。”窦太后靠在榻上,让少府取来两册《春秋公羊传》,交代陈娇回去详读。
两册竹简都带着墨香,显然是新著不久。
“大母,这是儒家学说?”陈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