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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家的二进院子里,曹福兰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做绣活,她明年要出阁,体谅家里置办嫁妆的压力,她主动承担了绣件部分,她嫂嫂唐淑敏表示有空就帮她一起绣,她娘亲笑着帮她回绝了,理由是唐氏要学着管家理事,本就辛苦,不好再劳累这些细活。
曹福兰谢过嫂嫂的好心,虽然她知道,嫂嫂说的是客气话,娘亲的理由是面子话,不过她说这些应酬话也很自如了,不会像刚来京城时,遇上别人的寒暄就不知怎么应答,只好面红耳赤地微笑。
曹福兰的婚期是明年九月,她拿出积攒的绣样,为嫁衣选择了寓意花开富贵的石榴花卉图样,选一副步步生莲的花样绣在鞋上。她自信有双巧手,做出的嫁衣一定亮丽华美,精美不亚于外面铺子里的成品。
选定了样式,曹福兰就埋头在绣活里。嫁衣用平金绣针法绣制大朵的牡丹花,为保证金银线与各色丝线的洁净,她进了有绣架的阁楼就不吃不喝,沉浸在绣活里一呆就是两个时辰,更是不怎么出门。
这日清晨,屋外传来小丫鬟的一声“下雪了!”,曹福兰推开阁楼的窗子,只见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屋檐上、树上瞬间堆积了一层白雪,她自语道:“已经冬天了吗,京城的雪都这么秀气啊!”
大同的冬天,雪花漫天飞舞,冽冽北风刮到脸上如刀割般疼,行走在外的人将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室内的碳炉子显得格外温暖,热气腾腾的曹家小吃店更是温暖热闹的。
那时的曹福兰每天都忙碌,在店里麻利地收拾碗筷,给客人端汤,续茶水,晚上,最后一波客人走后,自家人围坐一起喝羊肉片儿汤吃馍,饭后啃一块外表绿内里红的脆萝卜,感觉特别甜,屋外的寒风肆虐吼叫,她静静静地听二哥和娘说着新鲜事儿。
曹福兰在京城里的日子是清静的。不过京城人爱热闹,隔不多久就聚会,席面上相互笑着寒暄应酬,吃不好喝不好的。想到自己定下亲事前,随娘参加的聚会,她就后怕,真是无趣无聊,能在家猫着多舒服。
嫂子说要去参加什么围炉赏雪,娘亲不许,说大雪天的出门玩耍,万一不小心摔着就糟了,不如在家好好待着,不耽误赏雪。
嫂嫂唐氏笑着解释,“其实这么冷的天,我也想待家里,不过今天这个聚会,大伯母曾经提醒过,户部郎中鲁大人家的老太太喜欢热闹,每年的大雪后,都会请客去他家赏雪赏梅花,咱家该去捧个场的,不如我伺候娘一起去瞧瞧,没准儿还能见着袁家姑母呢!”
“二郎的官职小,在兵部离着郎中都远,与户部的大人离着更远呢,你即便跟着你大伯母去了,人家也是承你大伯母的情,未必记得住你!”
曹许氏慢慢地说:“前儿我去过袁府见过他姑母了,倒是不急着再见面,今年的天气冷得反常,家里该囤白菜了,大蒜也要多买些准备泡腊八蒜,虽说不用亲自动手,家事你还是要学着安排,等我回了大同,这里就交给你这当家主母了!”
曹许氏为表示和袁闻氏的关系亲近,让福兰兄妹都跟着闻家兄妹叫袁闻氏姑母,所以嫁给曹二郎的唐淑敏也这么称呼。不过,福兰却知道,娘亲对自己这门亲事不太满意,嫌邢家公子体格不太健壮的样子,私下里嘀咕牛家公子更好,袁家姑母却说给她家庶女袁歆了,“虽说姓袁,到底是个庶女,那么上心做甚?”
曹福兰对邢公子印象还不错,他长得瘦瘦高高,眼睛不大见人就笑眯眯的,待人随和又细心,很像书里描写的文人雅士。听见娘亲对邢公子的不满,曹福兰不吭声,只是更努力细致地绣嫁衣。
唐淑敏最后没能出家门,气得回房抱怨:“真是小门小户,白菜、大蒜能费几个钱,难道叫我去盯着下人买多买少?当家主母就操心这个?我也想大雪天窝在家享清闲,可是有机会不去应酬,不借着大伯母的面子在人前混个脸熟,到哪里结识人去?怎么不学学袁家姑母,处处周旋得开,不就是腿勤嘴勤所以人缘好嘛!见天闷在家里,能得着什么消息?有啥好事儿都不赶趟!”
她的陪嫁大丫鬟笑道:“姑奶奶别急,这里太太不熟悉京城的风俗,不如让咱府里大太太给她下个帖子请一请?”
“小蹄子净出些歪点子,还不住嘴,”唐氏的奶嬷嬷拦住话头,沉稳地劝唐氏:“姑奶奶别生气,既然太太这样说了,姑奶奶千万别逆着来,老奴看袁太太是个热心人,不如姑奶奶常往袁府走一走,多给袁太太请安,也是一样的,”她提醒唐氏说:“依老奴看,太太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要不,今儿怎么提到回不回大同,原先不是说要送(曹)小姐出了阁再回去的吗?”
唐氏平静下来,笑道:“太太有什么心事,我猜不着,也犯不上去猜,倒是奶娘说的法子好,明儿我就给袁家姑母请安去,亲戚间的走动,太太总是不好阻拦的吧!”
不说唐氏跟奶嬷嬷商量去袁府的事,这边曹太太许氏的确有心事,接到老爷的信里提到,大儿立功升了百户。许氏看了邸报,最近边境上有摩羯人来侵扰,有500摩羯骑兵进犯,我朝出击先败后胜,死伤800多人。
每年这时候,瓦刺人或摩羯人都会来抢粮食,也是许氏最提心吊胆的时候,大儿子能立功升了百户,必定是有伤亡补上去的。在大同时的开小饭馆,遇上战事得三天两头的关店躲避,能平稳开张时,就不见了一些熟面孔,来店里吃饭的人也不会提起,大家心照不宣地说着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