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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者(第3页)

“殿下之治,苍生之幸也。”慕容恪与王猛二人交锋得有来有回,却是一个在刻意无视亭中的苻坚,另一个也绝口不提邺城的小皇帝,“然燕国之盛,靠的乃是兵勇将智,而非仓廪充裕,钱粮广盈。百姓之足,乃是依附贵族豪强,而非手握沃田,税役无忧。况殿下只念着一统天下,又焉有心力整饬积弊?故恕猛愚钝直言,邺城当下之强盛,仅系于殿下一人名望,而殿下身后,又有何人得以威服那一众贵族豪强?此般忧患,尚不亚于南人门阀党锢之祸,实非猛之所向往也。而今天下之大,亦唯有我大秦天王虚怀若谷,一心改良纲纪,予民田畴——”

“妙!”慕容恪忽然打断了王猛。在苻坚看来,这位太原王显然对于燕国军政上的积弊也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在其内心中,“一统”与“改革”的追求总有先后缓急。换作自己,不一样也是贪图军事上的便宜,从而葬送了数万步卒。

“使君这般为我兄长着想,就不怕待大燕民富国强后,秦地再无法自保乎?”这时,同样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慕容垂恰当地跳了出来。

“那便要看两位殿下今时有何盘算了。若为叩关而来,则必不会理会在下的诳语。若为休战盟誓,则天王与猛,皆乐于为友人谏言一二。”

“天王才是真人杰,竟收得这般妙才。”旋即,慕容恪便转向了苻坚,“恪来时,亦顺道拾得天王之物,正可完璧归赵。”

苻坚的疑惑随着燕人护卫牵马上前,瞬时便化作了丝丝嗔怒——只因送至自己面前的,乃是留在钟家宅院里的战马与铠甲。

“殿下何意?”

“天王不必发怒,以我兄长的气量,又怎会去为难那一家子无辜之人?”这时说话搭腔的又变成了慕容垂,且那极为庄重的模样,似乎也容不得苻坚质疑。

至此,几个回合下来,面对慕容兄弟有意无意间所展现出来的蓄意轻视,乃至对自己臣属赤裸裸的拉拢,苻坚若说未有滋生怒气,纯也是自欺欺人之想。

不过,在仔细琢磨后,也正是这份怒气,使得他已渐渐落了下风:“慕容玄恭果然好手段,然孤仍有一事还需殿下解惑。崤山脚下突然现身的那支铁骑,究竟是从何而来?”

大秦天王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可他却没有从慕容恪那里得到回应。他顺着其富有深意的目光转动,最终,仿佛一切的答案都落在了一旁慕容垂的身上。

“天王可是派了探骑盯住了颍水北岸?然在下早已分兵各半,自领三千儿郎提早十日北上,绕过洛阳城,赶往崤山大营西侧。”于是,苻坚得到了答案,“说来也巧,我部斥候,也算是一路揪着天王派去洛阳的探骑尾巴,跟到的山脚下。”

得偿所愿之人才算意识到,原来一张大网,一早便扣在了自己头上,而关内的大好儿郎们奋勇出击,直至葬身疆场,竟变得这般毫无意义。他顿时深感疲惫,黯然般转回向慕容恪:“殿下怎知,孤会攻向那崤山大营的?”

“咱只在山脚要道立下营盘,囤积补给,自然便会有人来找麻烦。或是天王,或是荆襄的晋军,若都不来攻,咱亦可据此寨为根基,随时进取南阳与汉水。”而慕容恪作为获胜的一方,也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喜悦与得意,“至于来援的铁骑,咱料定桓温不敢越颍水进军,便只需给出抵达崤山大营的期限,当中如何调兵用计,则均是道明一人所为。”

或许真如慕容恪话中暗示之意,自己只是运气不佳,以致抢先撞入了圈套。

但苻坚却再也无法维系之前装出来的那般冷傲了,他一度呆呆地盯向面前这张刻痕断续的石面棋盘,忽又发觉,自己虽为一国国主,却仍不配来做那摆布天下的弈棋者。论眼界雄略,自己尚比不得慕容恪与王猛,论兵事决断,恐怕也不及对面的慕容垂,这大概是苻坚一生中,第一次品尝到了极度失落的苦意。

最终,这场十里亭午会也正如王猛所预料的那般,苻坚与慕容恪在一场吞噬了数万生灵的恶战之后,又极为默契地议和盟誓。大秦天王得到的条件可谓甚为优渥,慕容恪不仅撤出了唾手可得的陕城,更是让出了一半的崤山险道,而留下的燕军,则只在那个双方都不太愿意提及的山脚大营划界驻守,放弃了对关中门户的直接威胁。至于长安及潼关之兵,自然也无力进军伊洛平原,去挑战具装铁骑的锋芒。这起码能为燕秦之间,维系数年的和平。

“景略可信他的话?”

王猛陪着自己的天王,在十里亭外目送燕人骑队远去,直至踪迹全无,一股如释重负的疲惫刚刚涌上来,却又被苻坚的一句话问得一头雾水。

“孤是说,可信慕容玄恭并非设计,诱我去攻他大营的?”

“臣不知,亦不敢妄言。然无论慕容恪是意在天王,从而直取潼关,还是意在桓冲,从而兵指汉水,其均是以身家性命为饵……总会有人上钩的。”王猛的眉头重又挤在一起,“此人用兵,着实狠决。”

“孤这一生,对上此人,可还有胜算?难道大秦儿郎真就进不得中原乎?”

面对苻坚两句尽显颓废的自问,王猛选择了郑重其事地施以一礼:“天王何必妄自菲薄,燕人强横,乃仗其一时兵锋也。其郡县之内,豪强势大,可堪府衙,以致法纪不备,税役不明,而慕容恪却常年对内治以宽仁,对外急求一统,以一人之威望维系人心安稳。且看今时,虽豪户能守其财,佃奴可裹其腹,兵将愿争其功,乃至人人敬爱太原王。然再观燕之朝廷,依旧人口不清,田土不释,府库不盈。慕容恪自己固然得了百世英名,折损的却是千秋国运。在其身后,一旦无人可继此般威势,邺城便自当有变。”

“景略公的意思,是要孤熬?”

“非但是要熬,更需裨益补缺。”此刻的王猛又昂首含笑,自信满满地为自家天王打起气来,“何况,臣观慕容恪正值壮年,双鬓却早已挂霜,神色更尽显枯倦,想来是一国军政尽压于身,如此,又怎能久持?而我大秦,恰可借今日盟誓之便,蓄力改革,充实国力。此消彼长,不用十年,待到邺城有变,天王必能俯视河北,东进中原。”

“当真?”

“天王若还忌惮那慕容垂的铁骑兵锋,待臣夺回河西牧场,便为大秦练出一支自家的具装精锐。嘿嘿,到时也好当面一决。”

王猛的一番劝谏算是句句说进了苻坚的心坎里。此刻的大秦天王再度东望,慕容兄弟的背影早已消融在了天际,自己身后的日头同样渐渐沉坠。可在夜月划过之后,也总要有新日再度升起。

到那时,自己定是那执弈布局天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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