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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第2页)

许小雨说:“谁也没惹我。”

何文捡起桌上的一棵大葱,蘸了蘸碗里从老家寄过来的臭大酱,咬了一大口。大葱独特的刺鼻味道随着何文草草的几下咀嚼,迅速在屋子里蔓延开。他咽下嘴里的葱又问:“那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不高兴了?”从他嘴里呼出的刺鼻的葱味迎面砸向许小雨的脸,并随着许小雨的呼吸钻进鼻子里。

许小雨突然作呕,差点吐了。何文心不在焉地打趣说:“该不会是又怀了吧?”

许小雨剜了一眼何文,长叹了口气说:“这城里卖菜的都疯了,就这么两个土豆,花了两块三,这不是明抢嘛!两块三,这要是在村里,能买一大堆。还有这个大葱,我妈说二道贩子从她手里买的时候一斤还不到一毛钱,这一转手就卖成了三块钱一斤。这不比土匪还土匪啊!”许小雨越想越气,伸手从何文手里把葱夺了下来,说:“葱这么贵,可得省着点儿吃。

我看以后咱们也别吃它了,吃不起。”

何文看了一眼许小雨,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葱,咂吧了一下嘴,想说句什么,但没说出口,悻悻地端起碗继续往嘴里扒拉饭。

许愿做完作业睡下以后,何文和许小雨先后洗了澡,没等头发干了,两个人就熄了灯,上床睡觉去了。睡前洗澡已经成为两个人每天例行的事情,许小雨爱干净,打小就爱洗澡。何文每天洗澡倒不是因为爱干净,他不是特别讲究卫生的人,甚至在农村生活的时候,何文一年到头只有到了年根儿,才去一次澡堂,搓下去的泥垢差点儿把澡堂的地漏给堵死了。何文开始每天洗澡是进城之后养成的习惯。进了城,城里人在洗澡这件事情上是很勤快的,即便说不上每天都洗,至少一周还是要洗上一两次的,而且不洗的时候,身上没有异味,也没有泥垢。这是城里的规矩,也是常态。

入乡要随俗,入城更要随俗。本来自己就觉得低城里人一头,可不能在个人卫生这么一个简单的事情上让城里人瞧不起。何文每天都泡在汗水和泥灰里,洗澡自然是必需的。

早上五点前后,和往常一样,何文吃过早饭,带好饭盒便出了家门。

何文心疼许小雨,反复说了好几次,说:“你上班的饭店比我干活的工地近一半路程的时间,孩子七点钟吃上饭就能赶上上学,以后别专门为了给我做饭早起,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我随便吃点昨晚上的剩饭剩菜就行了。”许小雨不吱声,第二天还是会早何文半个小时起床,给何文做好饭,看何文吃完热乎乎的早饭走了,自己再回卧室睡个短暂的回笼觉。

五点钟,天还黑着。何文摸着黑去城里的公交站牌。虽然当初买房的时候,售楼处笑得跟蜜糖一样甜的售楼小姑娘一再肯定地回答说小区绿化和亮化半年内就能完工,可这都已经过了七年了,小区里只移栽了十几棵树,立了几根没有通电没有灯泡的路灯杆。有几个业主找售楼处讨说法,售楼小姑娘当初蜜糖一样甜的微笑换成了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表情,反正楼卖出去了。不满意可以原价退还,等着进城买现房的人多的是,排队能排出二里地。再说,如今房价一平方米比七年前涨了三千多块,开发商还觉得卖亏了呢。

快到公交站牌的时候,何文路过一处通宵亮着灯的门面不大的店铺,门前竖着一块亮着灯的一米多高的招牌,写着“性用品”三个字。这是何文走近了才看清楚的。许是“用品”两个字背后的灯坏掉了,也或许是门店老板刻意而为,只有那个“性”字亮着红得扎眼的光,几十米外都能看清楚。何文莫名其妙地就感到脸有些发烫,低着头快步走开。

第一趟公交车还要二十多分钟后才发车。三月初,已经过了惊蛰,不过东北这座城市的气温仍然没有摆脱冬季模式。何文双手相互插在袖子里,蹲靠着公交站牌等车,嘴里呼出的气体在眼前凝成一小片水雾,很快又散了。距离他等车的公交站牌不远的一处街边,已经有七八个农民装束的人在那里摆地摊卖菜。那是一处不大的早市,像这样的早市在这座城市里不知道有多少处,大多都是骑着三轮车起早进城卖菜的乡下人自发聚集成的,不“合法”。城市对于这种不“合法”的早市,态度往往是比较模糊的。风声紧的时候,它影响城市形象,破坏市场秩序,甚至对城市治安稳定构成威胁,罪名大得很,必须严管严查严惩。风声不紧的时候,它能够给城市提供最新鲜的蔬菜,丰富城市人的餐桌,给市民提供消费方便,而且也体现了城市反哺农村的发展思路,有利于带动周边农村农民致富,推动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何文突然对这样的早市起了兴致,反正距离公交发车还有些时间,便过去早市那边随便看看。早市上的菜品还真不少。黄瓜、青椒、韭菜、白菜、大葱、萝卜……农贸市场里能见到的蔬菜,早市上至少有一大半能见到,而且新鲜得很。更多载着蔬菜的三轮车还在不断向早市聚集,拎着菜篮或者布袋子逛早市的城里人也三三两两的多了起来。逛早市,关键就在于一个“早”字。去得早,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对比和挑拣最新鲜的最好的菜。去得迟,要么两手空空而回,要么只能买别人挑拣剩下的。

一对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得可以藏进二两韭菜的老夫妻蹲在一处摊位后面。女人边忙着招呼顾客,边从摊开的菠菜里往外挑拣泛了黄的老叶和杂草。男人从身后的三轮车上摸出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往盖子里倒满了热水,热水蒸腾起的水汽模糊着男人的脸。男人将热水递给女人,又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塑料袋,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馒头叼在嘴里,再掏出一袋榨菜撕开,把剩下一个馒头的袋子递给女人。城市被雾霾模糊了的路灯灯光昏暗,男人和女人蹲在保温杯杯盖蒸腾起的水雾后面,模糊而潦草地吃着早饭。

“这菜挺新鲜的。”何文在这对老夫妻的摊位前蹲下身子说。

女人赶忙把剩下的一口馒头塞进嘴里,胡乱地吞下肚子,说:“这是最新鲜的了,早上三点刚从大棚里拔出来的,不是那种喷了水的。”女人说着,随便捡起一棵菠菜拿给何文看。

何文说:“三点就进大棚,你们起得可是够早的。”

女人答话说:“不早点儿起,来晚了就抢不到好位子了。”

何文问:“你们是哪个村的?”

女人回答说:“大柳树村的。”

何文说:“大柳树村,离这边得有十四五里地吧?”

女人说:“差半里地就二十里了。我家老头子骑了一个半小时的车,才骑过来的。”

何文望了一眼蹲在水雾后面啃着馒头的男人,水雾渐渐淡了,他可以望见男人脸颊上还在向下滚落的汗珠,直滚到男人乱蓬蓬的胡子上,顺着一撮胡子掉落。何文又问:“菠菜怎么卖?”女人回答说:“三块一斤。”何文皱了皱眉,指着一旁的青椒问:“怎么卖?”女人说:“五块五一斤。”何文抬头看了一眼女人,说:“你这菜挺贵啊。”何文早年在技校学农业,对大棚种植有研究,按照时下的行情,一斤菠菜的成本一般不会高于一块钱,青椒最多不超过两块。所以他才忍不住说女人的菜卖得贵。女人赶忙应声说:“一看就知道你不常出来买菜。我家的菜卖得可不贵,这算是便宜的了。”

“你们城里的超市和市场里,卖得可比这要贵,而且也没这个新鲜。你们城里人不是讲究吃绿色菜嘛,我家的菜绝对是绿色的,一点儿农药都没有,吃起来味儿也好。”女人说。

女人的话让何文多少感到有些不舒服。不是因为女人说他不常买菜,而是她连续说了两个“你们城里”的短语。这是一种尊称吗?或者这是一种身份的划分,就好像在说,你是苹果,我是黄瓜,我们不是同一类。何文突然感觉自己与面前这个来自农村的女人尤其的陌生,仿佛脚下站立的大地,一句话的工夫在他们之间骤然开裂,裂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大裂谷。

这道大裂谷将他和卖菜的女人,将城市和农村遥遥地隔离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何文扯开话题,问女人:“多大年纪了?”女人叹了口气说:“五十九了,我家老头儿都六十二了。”何文又问:“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干这个?”女人说:“不干不行啊。现在农村的年轻人都时兴进城,在城里没有房子,就娶不上媳妇。俺家俩儿子,都在这城里买的房子,跟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趁着俺俩身子骨还行,能多挣点儿就多挣点儿,尽可能多还点儿债,给儿子减轻点儿压力。”何文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爸妈。他们守在自己的几亩地里,守了大半辈子,他们早出晚归,省吃俭用,难道为的就是要给儿子还债?何文的房子虽是自己挣钱买的,但儿子何许生惹祸欠的债却花了他爸妈整整二十万。

“您儿子在哪儿买的房子?”何文问卖菜的女人。

女人指了指漆黑的远处像一座孤岛一样的何文家所在的小区方向,说:“就在那边。”何文说:“巧了,我也住那边。”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何文,问:“你也是农村来的?”何文点头说:“是。”女人追问:“那你是哪个村的?兴许我知道。”何文说:“您不会知道,我老家不在本省。”女人舒了口气说:“不管是哪个省的,从农村进城打拼,年轻人都不容易。”女人说话的工夫,拣了一大把菠菜装进塑料袋里,递给何文说:“这个你拿着,不要钱。”何文赶忙向后挪了一步,摆手说:“使不得。”女人把塑料袋向前伸出一大截,说:“拿着吧,没几个钱。我两个儿子都进城好几年了,生活都挺紧巴,老是跟我说城里的菜贵。可不是,不只是菜贵,城里不像农村,吃喝拉撒都要花钱。你们都不容易。”何文回头望了一眼公交站牌那边,公交车正在进站。何文赶忙起身,说:“我赶公交上工去呢,谢谢您了,真不能要。”说完,急匆匆跑去赶公交车。

依旧是出汗出力的一天,依旧是浑身上下被汗湿的泥灰包裹。

下了工,何文乘着公交车回家。他是从始发站上的车,他上车的时候车上还没有一个乘客,他本可以随意挑选一个座位坐下,但他没有。他觉得自己脏得很,他怕把座位弄脏了,会有城里人因此弄脏了衣服。他躲在车厢靠近最后一排座位的角落里站着。那里没有扶手,公交车走走停停,有几次他都差一点就摔倒了。但是他喜欢站在那里。他记得自己第一次下工坐公交车回家,站在车厢中央的位置,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乘客们相互拥挤着,甚至几乎骑到了对方身上,却唯独特殊照顾他这个农民工,给他留出了一尺多宽的空间。他知道,大家都在谨慎地躲避着他。他把头埋得很低,他觉得自己给农民这个群体丢脸了,他觉得正是他这样的人在城里给农村丢人现眼,城里人在农村人面前才总是昂着头,莫名其妙地洋溢着一种优越感。

公交车快到终点的时候,何文又想起早上那个女人说的那两句“你们城里”的短语。何文心里琢磨着,我现在究竟算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我在城里买了房子,住在城里,在城里有工作。我可以随时把户口迁到城里,如果我愿意的话。可是现在,我的户口毕竟还在农村。而且就算是把户口落到了城里,我就真的是城里人吗?我乘车的时候,就会心安理得地坐在座位上,而不必在意弄脏别的城里人的衣服,不必因为觉得给农村丢脸而自责了吗?我也会因此对农村人莫名其妙地有了那种优越感了吗?

何文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看一眼又将在自家楼道里制造出一场爆表级灰霾的衣裤,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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