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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第2页)

何文说:“要是混不出个名堂来,我指定不回来。”

何文他妈说:“混不混出名堂来,只要是想回来,就回来。”

再次进了北京城,潘老二安顿何文跟他一起住。他在靠近房山附近与另外一对小夫妻合租了一个农家平房。平房中间隔了一堵墙,东西两侧各有一扇木板门,漆了天蓝色。小夫妻俩住东屋,男的是医托,女的在几里地外的一个饭店里做服务员。那女的潘老二认识,她工作的那个饭店就在他打工的那个饭店的斜对面。潘老二和何文住西屋。西屋比东屋小,算下来最多也就十三四平方米。外屋有一眼灶台,过道很窄,稍不注意就会蹭一身墙上的烟熏灰。里屋有一铺炕,不足三米长,算上炕沿有一米八宽。

何文身高一米八五,晚上躺在炕上只能是蜷着身子。实在蜷得难受,就等潘老二睡熟了,把身子斜过来,腿脚向潘老二的方向伸。何文后来细想,他后来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有些佝偻背,大约就跟睡了几个月的那个一米八宽的炕有关。

何文回家收拾东西那两天,潘老二抽空帮何文联系了两个工作,一个是和他一起在饭店刷盘子,一个是去一家养鸡场出苦力,做些卸饲料、清理鸡粪之类的杂活。何文丝毫没有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蹲在后厨里刷盘子,这事何文干不来。

何文进了北京城的第三天就被通知去养鸡场上班了。何文喜欢在这家养鸡场工作。喜欢,一来是因为养鸡场名叫来福。多么朴实的一个名字,天然带有一股子农村原生态的乡土气息,让何文突然就有了一丝家乡的感觉。二来,这家养鸡场距离何文的住处不出二里地远,上下班方便。三来,是何文每次闻到养鸡场里的鸡粪味,就恍惚身子始终没有离开过老家。许小蒙刚怀孕的时候,邻居孙大吵吵家里就开始养肉食鸡,一批养七八百只,四十五天后出栏时候,能出栏将近六百只。六百只鸡,相比来福养鸡场里的十万只鸡,连百分之一还不到,但在村子里,怕是全村的鸡加在一起也不过就是这么个数。何文在进北京城之前,闻了将近两年的孙大吵吵家的鸡粪味,起初不习惯,还因为许小蒙不喜欢而跟孙大吵吵抱怨了两回。后来闻着闻着也就习惯了。如今虽然身在千里之外,但天下的鸡粪大约都是一个味。闻到北京城的鸡粪味,便仿佛孙大吵吵就住在隔壁。喜欢来福养鸡场,后来还有第四个原因,因为场主张来福的女儿叫张晓雨。张来福常常“晓雨”“晓雨”地唤她,虽是春晓的晓,但发音上跟“小雨”没有区别。每次张来福唤“晓雨”的时候,何文就想起了许小雨。何文见过几次张晓雨,她年龄不大,跟何文记忆里读初三时候的许小雨差不多岁数,白白净净,腼腆,脸颊也有两个明显的酒窝。还真别说,跟许小雨确有几分相似,大约天底下好看的姑娘都有相似的相貌。

“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那个男的对她好不好?”何文撮完最后一锹鸡粪,左手拄着铁锹,右胳膊揩了一下额头的汗,自己跟自己说。

何文在来福养鸡场过了几个月还算舒坦的日子。虽然每天跟臭烘烘的鸡粪打交道,一个人要打扫几吨重的鸡粪,甚至流出的汗都透着鸡粪味,但终究不用去胡思乱想,许小蒙的事情也就渐渐淡了。而且,何文干活实在,一个人能出三个人的活,张来福自然喜欢他,三天两头会给他一两只折了翅膀或者瘸了腿的半大鸡。张来福只偷偷给何文一个人,其他的工人都不给。有更多折了翅膀或者瘸了腿的鸡,张来福就低价卖给二道贩子,最后进了熏鸡烧鸡工厂里。还是回过头来说何文。何文得了鸡,拎回住处,跟潘老二两个人开了灶,或红烧鸡块,或辣子鸡块,或小鸡炖蘑菇,有时也干脆取下铁锅,直接在灶里的炭火上烤,又或者专门去几公里以外挖些黄泥,折些杨铁叶子回来,做叫花鸡。潘老二则总是能从饭店里拿回来客人喝剩下的酒,有时候是北京二锅头,有时候是山西汾阳王,甚至还拿回来过两次小半瓶的飞天茅台。两个人有酒有肉,过得蛮滋润。

因为与何文关系处得好,何文偶尔邀请张来福到住处喝酒,张来福竟然也都答应了,跟何文、潘老二一起挤在何、潘二人的那个几平方米的炕上,侃侃大山,吹吹牛。张来福不光是去何文住处喝酒,也偶尔留何文在家里喝酒,并让何文把潘老二一并带上。何文愿意在张来福家喝酒,因为喝酒的时候能够见到张晓雨。见到张晓雨,便又能想起许小雨,于是晚上便能在梦里回到陪许小雨一起上下学的那段时光。

何文以为自己的后半生可能就这样在北京城混了。每个星期都有酒喝有肉吃,扣除租房钱,每个月还能剩下六百多,这样的日子倒也不赖。然而,他只在北京城待了不到半年时间,第二年飘柳絮的时候,便转道去了晋原。

这年入了三月,张来福新上了一批鸡雏。打三月下旬开始,养鸡场的鸡出了状况。先是零星地有一些鸡打蔫,不出三天,超过一半的鸡都耷拉了脑袋,甚至饲料也不吃,水也不喝。之后便是有鸡死掉。起初一天只是扎堆死掉三五十只,张来福还召唤何文跟他一起用独轮车偷偷把鸡推到野地里埋了。一边埋鸡,张来福一边咂着嘴,说:“埋了太可惜了。”何文捡起一只小半大鸡,再瞅瞅扔进坑里的几十只,咂着嘴说:“要不咱把鸡腿都给卸下来吧,就算鸡得病了,腿应该还能吃。”张来福犹豫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说:“算了。”于是两个人极不情愿地把鸡都给埋了。后来一天死几百只,埋不过来,张来福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慌慌张张出了一趟门。

张来福是天微微亮就出门进了北京城的,等到将近晌午的时候便回来了。

何文隔着玻璃窗,望见一列车队打大老远一路扬尘而来,最后停在养鸡场的大门口。那是两辆警车和三辆医护车。张来福打车上下来,跟他一起下来的还有十一二个穿着白大褂,戴白帽子、白口罩的人。

这些人闯进养鸡场的时候,何文刚从鸡舍里推出满满一车死鸡。还没等推出院子,就被来人中的两个男的一人架着一条胳膊,给强行架上了车。

何文被关进了一个没有窗的房间里,单人单间。直到所有人都像躲瘟神一样匆匆逃离了那个房间,何文才渐渐回过神来。之前他一直处在一种大脑完全空白的蒙的状态。仿佛过去的一个多小时里,他的大脑神经短路了,丧失了对身体的支配能力,就好像一个塑料人体模特,或者一个多小时以前被他从鸡笼里拣出来的一只死了的鸡,任人摆布。

抓他的人每天都给他量体温,给他吃不知道什么药,有药片,也有口服液,有时还注射药剂。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错,为什么突然要把他抓起来。他搜肠刮肚想了好几天,把他从小到大干过的坏事都想了个遍。何文想给他爸妈打电话,可是那些穿白衣服戴白帽子、白口罩的人不准。想托人给潘老二捎话,叫潘老二心里有个数,别以为他失踪了。可是没人给他捎话。

这下坏了。何文在心里合计着,问题可能比他想象得要严重。何文正在为后半辈子的事情犯愁,不承想等到第十六天,又从房间里被放了出来。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原是被关在了医院的病房里,说是叫隔离。除了他被强制隔离,张来福、张来福的媳妇、张晓雨以及其他几个在养鸡场打工的人也都被隔离了。何文刚走出医院,就看到潘老二也从医院里走了出来。原来,潘老二也被隔离了。

再回到来福养鸡场,十万只鸡已经全部被扑杀,连同何文和张来福之前埋掉的几百只鸡,都就近焚烧掉了。虽然焚烧的事情已经是十几天前发生的,但何文似乎仍然能在空气里闻到焦煳的烤鸡味。

“十万只烤鸡,可惜了了!”何文自己跟自己说。

何文后来才知道,那次被隔离,是赶上了一种叫SARS的病毒疫情暴发。据说这种病毒一旦感染上,会死人的。而在来福养鸡场的工人里,就有一个人被确诊为非典患者,据说被隔离没多久就发病死了。想到这里,何文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被解除隔离后的第五天,何文离开了北京城,去了晋原城。离开北京城,一来是因为这场SARS疫情,来福养鸡场的鸡全部被扑杀干净了,并且看张来福的意思,三两年内可能都不会再养鸡了。不养鸡,何文便没了工作。二来是潘老二几番怂恿。潘老二其实早就有辞掉饭店刷盘子工作的想法。之所以迟迟没辞职,因为找不到性价比更好的工作。论学历,小学尚且没毕业;论相貌,实在是千篇一律的一张脸;论能力,还不如论学历靠谱。所以,稍微好一点的工作都找不上,而像何文这种打扫鸡粪的工作,他又嫌脏嫌累。也是机缘巧合,在何文和他被隔离之前,这天有几个操着华西口音的人在潘老二打工的饭店里吃饭。那天,店里四个传菜员有两个都请假了,潘老二被临时安排传菜,刚好负责这桌华西客人。一个领头模样的人突然问潘老二一个月能开多少钱,潘老二往高虚报了两百。那人撇了一下嘴,说跟我走吧,保准你比现在挣的高至少一倍。潘老二与那人细聊了十几分钟,当下就决定辞职,跟那个包工头走。他问包工头还缺不缺人,说是还有一个好兄弟,人实在,力气大,干活一个顶仨。包工头很爽快地便答应了。

“一个月真能给一千五,还包吃包住?”何文问。

潘老二说:“还不止呢。干好了,两千都打不住。”

何文说:“那行。”

就这样,何文跟着潘老二跑去几百公里以外的晋原城,投奔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连姓名都忘了打听的包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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