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四面寂静无声,唯有呼啸北风,光用耳朵听就不由的让人生出一股寒入骨髓的凉意。花吟自躺下后一直蜷缩着身子,这会儿,突然动了动,掀开被子,将一直抱在怀中的蓝布木盒放置一边,穿了衣裳,又束了发,待收拾妥当后,从墙角拎起一箩筐碳——她临睡前嚷嚷着冷,无踪特意从店家那多买了碳。花吟将那蓝布盒子打成包裹背在身后,一手拎着一箩筐的碳,又将火折子塞到怀里,另一只手端了个油灯就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她刚一出来就看到无踪靠在墙上,挡住了她的去路,一脸的不高兴,仿似在指责她竟要偷偷跑走,害他失职。
花吟在跳动的火光中看清他的表情,笑了,面色坦然,说:“出门办些事,我不是要走。”
无踪从鼻孔内哼了声,显然不信。
花吟笑看了他一眼,却又掉转了方向,回了屋,同时随手将对屋墙上别着的一个灯笼也给顺走了。
无踪心内腹诽了句,“还说不是要偷跑,现下被识破了,可不又躲回去了!”
花吟恰在这时又从门口探出了头,说:“进来啊!你还杵在那干嘛啊!”
无踪怔住了,这深更半夜的,花大夫居然叫他进她的房?无踪心里清楚,除了自己还有人也暗中跟着花大夫,而那人肯定就是陛下的暗卫了。他现下去花大夫的房间,那是嫌自己命长了么?
无踪正飚内心戏呢,花吟却等不耐烦的出了来,一把拉住他将他拽了进去。
无踪反应不及,心内都快飙血了,“花大夫,使不得啊!会出人命的!”
屋内寒气逼人,无踪一个激灵,定睛瞧去,二人正对着窗,窗门大开。
花吟回身插了房门,走到窗户前,说:“无踪,背我出去!”
“啊?”
花吟上前掐了他一把,“你们兄弟不是轻功最是了得么!就跟以前一样,背我出去,不拘哪儿,只要是没人的地方就成。”
无踪还在犹豫。
花吟已经作势往他身上跳了,无踪左躲右闪,可又顾忌她到底是主子,二人相识日久,彼此也了解,无踪深知花吟若是认上了什么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磨人的很,略想了想,暗道:“如此拉拉扯扯更是不像。”只得勉为其难将她抄在背后,几纵几跃就出去了,一面跑一面回头说:“花大夫,你到底要干什么事啊?这暗地里还有其他人跟着呢。”
花吟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脑门,“放心啦,不会叫你为难的。”
无踪面上大红,不再多言,只顾埋着头背着她一路狂奔,直到花吟叫了声,“停下!”无踪才急急站住脚,四面看去,竟是荒无人烟的地方。
花吟自他背后下来,径自放下提在手中的木炭,先是摸出火折子点燃了灯笼,而后又将那那一箩筐的碳隆起,继而又拆了灯笼,将那灯油往碳上一淋,竟是生火的架势。
旷野生火本就不易,折腾了半晌,难为她居然点着了。而后见她也不顾雪地严寒,竟是席地而坐,搓着手烘起了火。只看得无踪目瞪口呆,额上青筋直跳,暗道了句,“花大夫怕是疯了吧?”正琢磨着是否要开解两句,却见她突然回了头,面上挂着笑,笑意勉强,道:“给我小半个时辰,很快的,你先找个地方避避风雪吧。”
无踪站住不动,心里还在想事。
花吟见他不走,突然朝他眨了眨眼,“你舍不得走,不会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无踪一个踉跄,又急又恼的喊了声,“花大夫!”,随即头也不回的,纵身施展轻功跑远了。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
花吟一动不动了好一会,才将蓝布包裹自身上解下,又双手托住抱在胸口,脸贴在盒盖上,眼泪止不住的就滚了下来。
“孩子,是娘对不住你……”
风吹过,仿似呜咽悲鸣,震颤的人心,一抽一抽儿的疼。
又过了会,花吟闭了闭眼,咬紧牙关,这才双手托着那盒子郑重的放在了燃的正旺的碳上,收了泪,脸上倒无甚表情了,随即又将那打包的蓝布也一股脑儿的都盖在了上头,燃了。
火借风,火苗蹿出,差点烧到花吟。花吟动也不动,俩腿盘坐,双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
无踪早就回来了,远远的听见禅音,他心知花大夫这又是在念佛经了,以前她在周国的丞相府住着的时候,也经年累月的礼佛,那会儿耶律瑾心里是不喜的,可是她喜欢,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无踪作为下属,自是没有多嘴的份,他心里也敬佩花大夫的善,但对于鬼神前世今世什么的却是不信的。如今见花大夫在这鬼天气出门,居然就是为了念经,整张脸都快抽成羊癫疯了,暗道了句,“果然这教门是不能轻易信的,迷进去了,竟是连命都不要了。”
无踪又抓耳挠腮的等了许久,就在他快到等的不耐烦,正准备出手直接将已经走火入魔的花吟抗走之时,她突然停止了哼唱梵语,轻吐了口气,全身的气力像是散尽了般,说了句,“走吧。”
无踪愣了下,花吟却已经双手撑地起身了,到底是雪地里坐的太久,竟是起不来,身子又要倒下,无踪眼疾手快将她扶住,触到她身,冰寒彻骨,心内暗惊,暗骂了句,“还说不会连累我,这要是又冻着了,我这小命还要不要了。”随即将她往身后一背,道了句,“花大夫,那我可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