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费?她哪里舍得浪费?这铺子是她吃了好大一通苦头,挨了多少日的毒打才换来的,又怎舍得浪费半分?
旁人指摘她不孝、吃相难看这些话茜娘通通都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只是一手紧紧的抱住怀里的铺子地契,一手搀扶着身旁的陆夫人,三人在周围一众百姓的热闹围观中渐渐走远了。
看着那互相搀扶着走远了的陆夫人一行人,汤圆忽地叹了口气,指着陆夫人那颤颤巍巍的身子骨,唏嘘道:“陆夫人……当熬不了几日了吧!”
温明棠点头“嗯”了一声,看着陆夫人那即便厚袄披身也依旧看起来单薄至极的身子骨忽地叹了一声,道:“陆夫人蓄了一个甲子的力才刮来的这股风大抵是要过了!”
周围百姓的议论声依旧不绝于耳,有不吝言辞的夸赞京兆府尹青天在世的,亦有感慨这陆夫人一把年纪不易的,更有叹那张家同兴康郡王府这样的门宅坍塌竟也不过是一夕之间的事,这些种种皆令人叹息怅然。
便在此时,有人提及了那张家同兴康郡王府的几个重要女眷。
“虽不少人都奔去教坊尝那鲜头去了,可……最重要的那几朵花依旧是旁人摘不得的,一入教坊便被人买走了!”有人说道,“也不知是什么人出的面,不过彼时盯着这几朵花的不少,能买到这几位的贵人,其手中权势定然不小。”
“是啊!郡王妃,哦不,是昔日的郡王妃,还有昔日兴康郡王府养的那几朵特殊教养的‘花’倒是早早便被人买走了,不过那张家有几房侧室连同郡王府的几个小妾以及几家沾亲带故的族中的夫人什么的都在呢!”有人说着,那语气颇为唏嘘,“虽不似郡王妃她们那般稀罕,却也是往日里高不可攀的贵妇人,那教坊的教养嬷嬷也顾不得昔日那些交情了,这些人一去教坊,那教养嬷嬷便将人挂了牌,说是价高者得!”
“站得越高,跌下来时踩的人便越多!”另有人接了话茬,叹道,“都等着看热闹呢!”
“可不是么?”人群中有人附和了一声之后,却是又“咦”了一声,道,“我记得昔日兴康郡王府里养的那几朵娇花前几日不是叫那笠阳郡主给扒了衣裳羞辱了一番么?竟也被人买了?”
“多的是人想要买呢!”那问话的话音刚落,便有人接话,道,“进教坊的头一日,不少人便皆是为那几朵娇花去的。有想羞辱的,亦有想尝鲜的,不过大多当是这两者都有。”
“所以,还是奇货可居啊!”围观的百姓唏嘘不已,“那等喜欢上前踩人一脚的人多的是,大抵……是能从踩人中得到什么乐趣吧!”
“也不知这几位被哪家贵人买去了!”有人啧了啧嘴,说道,“不过,我听闻还是长安城里的权贵出的手,往后……指不定还能再看到这几朵娇花出现在人前呢!”
“那这昔日兴康郡王府的几朵娇花也不算白养了。”周围百姓议论着,虽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可话语中的戏谑以及看热闹的语气却是溢于言表,“先时一番教养也不算浪费了!”
这话听的汤圆忍不住摇头,小声对温明棠道:“温师傅,恁地羞辱人呢!”
这话本是两人之间小声说的话,却叫旁人听到了,有人笑道:”小姑娘皮薄,老实,却不知不是所有人都似你这般面皮薄,会不好意思的呢!”那人嗤笑了一声,摇头道,“若是觉得这等事算是羞辱,昔日兴康郡王府还在时,府里那几朵娇花可算得上是权势最大的贵女之一了,她们不乐意,还有谁能羞辱到她们?足可见她们自己是愿意的,毕竟以色侍人这种事……多的是人愿意做呢!”
一句话听的众人不住摇头,却也有人叹道:“倒……也是事实。”
温明棠听到这里,想了想,倒是难得的接了人群中的议论话茬,开口说道:“其实以色侍人这等事也如同赌博一般,既要赌自己能被贵人相中,还要赌贵人能一直相中自己,更要赌色衰爱驰时自己能善终,若这几点都能赌赢的话,那最后要赌的便是所倚仗的贵人本身不要倒台了。”
“如此听来,那这以色侍人要赌的还真是不少,既要赌自己,还要赌贵人。若说自己这件事还能靠自己使使手段什么的赢过旁人,那贵人能不能一直不倒台便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了!”人群中有人接了话,说罢便笑了,“这一番下来,可比要自赌场里赢钱困难多了!”
“可不是么?”温明棠笑着说道,“虽说十赌九输,可不少人进了赌场都是笃定自己会是赢得那一个的。可以色侍人这种赌究竟是不似真的进了赌场那般,赌几局便能随时抽身离开了,那可是要一直坐在赌桌上,不能下来的。”
这话题越说越是有趣,周围议论声不绝,有锦衣华袍、大腹便便,光看其表,便可看出其经商之能颇为出色的富贵老爷摩挲着手里套的玉扳指接了温明棠的话茬:“若是必须一直坐在赌桌上,不能下来那便不好了!便是我这等人,自诩赢几局的本事是有的。可若一直坐在赌桌上,不能下来,那时间久了,便总有输的那一日!”
“偏这以色侍人又同一般的赌不一样,可以自行选择出几个筹码。有些筹码即使扔出来了,也是不痛不痒,不会叫人心疼的。”富贵老爷说道,“可这以色侍人的赌,必须是时时刻刻压上全部身家性命的赌,这般的赌,便是赢了千百次,可只要输一次,便彻底完了!”
一番相谈议论引得周围人不住叫好。
那厢立在京兆府衙门口,受了不少声“青天大老爷”赞誉的京兆府尹听到这里一番议论,下意识再次点头的同时,又隐隐觉得这番议论的声音中有一道声音恁地耳熟。
多听了一会儿,他总算是听出来了,是先时在那兴康郡王府门前说出“裱糊匠”三个字连同说出“有些人就喜欢欺负死人,欠死人的恩情与欺负死人,同死人结下的仇,都只需烧些纸钱就能摆平”的声音。
没想到今次,又听到那道声音了,不似那日在兴康郡王府门前说出那一番令人醍醐灌顶之语时刻意压低的声量,这一次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叫他清晰的听出了这声音竟是出自一个女子,且听其音,似是年龄并不大的样子。
也不知这京城里哪家的女儿竟能说出这般一番话来!京兆府尹有些诧异,下意识的循声往人群中望了一眼:却见说话的竟是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看其衣衫穿着颇为朴素,同他原先以为的是哪家诗书传家的大族门第教养出来的贵女截然不同。
不过虽是与自己想象的不同,这随意的一眼,还是令得京兆府尹下意识的记住了这少女的模样:一张不施粉黛,却尤为美丽,甚至胜过不少描眉点唇、悉心装扮的女子的脸。
这张脸……真真可谓是丽质天成!京兆府尹叹了一声,便连他自己也未想到,今日这随意一眼记住的脸,往后竟在这长安城中引起那般大的波澜来。不过,这皆是后话了,便暂且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