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停了车,又拿出相机对着工地、鬼镇和天上的弯月找感觉。感觉始终没找到,老太太也没回来。她犹豫片刻也去了食堂,一手攥着手机,一手拎着赶猪棍。
手机页面都输入了110,倪女士却在食堂里同人谈笑风生。
“来得正好,刘同志要招待我们吃饭。”
“老人家,叫小刘就中。”这位刘同志年约四十许,身穿工作服,头戴安全帽。稍后姜南听见有人叫他“刘工”。
工地大锅菜油水旺实,盐和十三香也给得足足的,就馒头也好,盖面条也好。忽而听见工人们一阵欢呼,是灶头那边有新菜出锅。姜南还在好奇张望,刘工已经端来两个不锈钢缸子:“今天伙食好,有缸子肉。”
这种盛在大茶缸里的清炖羊肉,姜南过去在西北菜餐厅吃过,不以为奇。倪女士一见,握着筷子的手就有点抖。
“当年我们就是这样吃的。”她用筷子敲了敲缸子,“用的还是自己的茶缸,搪瓷的。晓得这道菜是怎么发明出来的么?”
缸子肉的传说,姜南早就在用餐时听服务员小妹讲过,这会儿故意逗老太太:“难道是你们支青发明的?”
“那倒不是,但也有关系。”倪女士夹了块肉,慢条斯理地品味了才往下说。
“我去新疆参加建设的那个时候,南疆有个公社也在动员社员修水坝。那是体力活呀,吃不饱油水可干不动。好在新疆么,羊倒是不缺。缺的是什么,你们晓得伐?”
“是啥啊?大姐你就别卖关子了。”除了姜南,在座都在催促。还有越来越多的工人捧着茶缸,端着饭盆,拿着馒头,举着筷子,前前后后围簇起来,兴致勃勃地等着下文。
“缺的是锅和做饭的人呀。”老太太被叫了声“大姐”很开心,兴致勃勃打开话匣子。
她讲当年的劳动都是人手一个大大的陶瓷缸,用绳子系在裤腰上。累了、热了,接一缸水喝个痛快,有时还能喝上老乡自酿的葡萄酒、马奶酒。
讲公社干部端着茶缸,怎么就灵机一动,让炊事员把羊肉分割成小块,每人发一块羊肉半根胡萝卜。一缸水,一撮盐,就地起火炖肉。小缸熟得快,人人都吃得美滋滋,也不耽误劳动。
又讲这道“劳动菜”经由报纸和广播宣传,是怎么飞过天山南北,成为每个公社,每个建设兵团人见人爱的美食。
“现在我们也爱吃。”刘工说。
“有肉都爱吃!”工人们哄笑。
一开始因为“刘工在招待客人”而轻手轻脚的他们,这会儿也打开了话匣子。
他们管倪女士叫老前辈,惊叹她这把岁数了还能自驾新疆,又让她们一定要多注意当地政府消息,星星峡服务区封闭施工都通知大半年了,有经验的司机都是在其他服务区就餐、加油、休息。
他们就是来修建新服务区的。
“以前就有服务区,为什么要关闭再修个新的?”姜南忍不住问。
工人们哈哈大笑,让她觉得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