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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朔在床上极力推后,试图大喊。但他仓促之中喘不上气来,根本没法呼喊殿外的宫人。皇后不急不慢上前,抓住他的袖子,对他微笑:“只是一碗药罢了,陛下在害怕什么?我是你的妻子,就算下地狱,也是随你一起的呀,碧落黄泉,你都不会孤单。我陪你去过那么多地方,今后仍然是一样的。”
她随他冲锋陷阵,随他走进新都,随他进入宫城,现在来送他去死了。
皇后的力气并不小,曾经也是跟随大军赶几千里路的人,现在也精神健旺,制服一个本来就命不久矣,靠着虎狼药支持精神的病人再容易不过。
赵朔被她按在床榻上在挣扎中喝下了不少乌黑的药汁。
眼见他咽下去不少,又因为一番挣扎而耗尽力气,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他扶上枕头,盖好被子,转身对镜整理自己的仪容。
她整理好散乱的鬓角,洗去手上的药汁,转身对皇帝说:“陛下放心吧,臣妾必将紧随陛下,不敢离开,他日黄泉再见,陛下尽可以抒发今日之恨。”
一双手合上皇帝的眼睛,一个女人走出皇帝的寝殿。她去拿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这一段在史书上说的是赵朔于七月急病,不能视事,皇后幽禁曲夫人,带走了太子赵霈。三天之后,宫门紧闭,有人于禁宫狂奔大呼山陵崩,消息传于内外。
在京的惠王带甲兵叩门,金吾卫视之为贼寇,千钧一发,几乎交战。皇后登九间殿,懿旨命惠王入见,不从则立刻格杀。
惠王身披重甲进入宫门,手持密诏,声称自己前来勤王护驾,金吾卫不敢阻拦,令王率众直入九间殿。
殿内皇后立于銮座之侧,太子立在御扆前,二人神色各异。皇后欲言,太子抢先对惠王下拜,称山陵崩,陛下已然薨逝。
惠王目视皇后,皇后颔首。
于是打开宫门,召集众臣,宣读惠王手中遗诏,先帝发丧后,太子于灵前继位,惠王与丞相曹禤,护持左右。尊奉皇后为太后,入主长乐宫,又尊庄明皇后为皇太后,昭告天下,举国服丧。
至于真相如何,已经不必去追溯了。
从来没有被废的太后。她这一步棋,不算完全走错了。
新帝冲龄即位,首要的难题就是国家到底由谁执掌。惠王手中有遗诏,又有实打实的从龙之功,绕不过他,其下还有曹禤,开国丞相,年高德劭。
顾寰身为皇帝的舅父,手掌兵权,大约也有一席之地。
皇后其实没有占到大便宜。
几人在崇德殿会晤,落座之后都相信彼此已经明白在先帝暴毙这件事上,太后到底做了什么。她的计划其实并未成功,没有矫诏,没有篡位,太子也还活着。
而这一切都仰赖太子聪明知机,见势不妙首先命内侍传信给齐昭昀及惠王,又命人在宫内喧哗,传出消息。
从人其实不敢喊陛下已崩,是太子当机立断,命他们这么喊叫的。
消息传出宫外,皇后就输了。
她的本意绝不会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都已经到了毒死皇帝这个地步,她难道想扶持并非亲生的太子吗?只是齐昭昀召集百官,赵渊率兵入宫,速度都太快了。
不仅惠王能够完全压制皇后掌握的金吾卫,齐昭昀还拿下了身在京中府邸的皇后幼子,信王赵池。
如果皇后要扶持一个儿子,那么选谁最好?赵池年轻,且在外一向有颇类皇后的赞誉,母子感情极深。不是他,这个人质也是有用的。
等到惠王入殿,要在群臣面前宣读自己手中的密诏的时候,皇后也就彻底输了。
这倒不代表她就无话可说了。
她说曲夫人来报陛下病笃,自己前往探视,看着皇帝咽气,为太子打算,准备封锁宫门,稳定形势,这倒也不也是说不通。
信王在太子继位之后,才被允许进宫奔丧。
这时候崇德殿众人,正在拟定继位大典该有的章程,皇后一派的势力遭到前所未有的排挤和打击。
太后之位固然尊贵,但有权的太后和无权的太后并不是一样的待遇。眼下的太后就无人在意了。
先帝身故之后,新帝年纪太小,是无法真正掌握大权的。此时此刻重臣分权在情理之中。现在所要研究的无非是怎么分权能够最大程度避免动荡和事故,安稳度过新帝年幼的这几年。
好在先帝其实做足了准备,能够比得上周公的臣子也就那么几个。
宗室里面的惠王,外戚里面的顾寰,朝中的曹禤与齐昭昀,几乎就是在座的这几个人。
顾寰不在,这也不要紧,他眼下打的是一场硬仗,关乎国家存亡,没人会把他排除在外。等到顾寰班师回朝,凭他手里的兵权,这里自然有他的一席之地。
自然,太后与诸王,楼氏的没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正是这种永远也无法真正掌握权力,永远只能苟延残喘的前景才让皇后铤而走险。按理来说,她一样可以做太子的母后,但她并不甘心在顾氏外戚的压制下获得备受限制的权力,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屈居人下。
那是不一样的。她的蛰伏为的是等待时机,获得自己应有的权力,而不是蛰伏一辈子,隐忍一辈子。这个女人有比男人更狠毒的心,更决绝的意志,自从赵济死的时候每个人都看得清。她岂止配做皇后,甚至只要天时地利人和,未尝不能所向披靡。
可惜……命运并没有选她。赵朔也没有选她。赵朔不愿意冒险,又深信预言的威力,夫妻二人从这里开始有了分歧,酝酿将近十年,终于到了这一地步,白刃相见,夫妻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