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嘉笑道:“咱们几个私下里胡乱说一嘴罢了,谁往外头去说呢?”
班虎儿笑骂道:“我就要往外头去说!”便扶着韦凝光在沈令嘉身边坐下,道:“姜静训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爆竹了,今晚上话头不断,全冲着阿韦来了,皇后娘娘瞧着不像,叫我陪着阿韦下来歇一会儿,省得姜静训再发疯。”
沈令嘉笑道:“她哪是吃了爆竹?分明就是害了红眼病罢咧!”便转脸仔细打量韦凝光,道:“姐姐的脸色真不错,都六个月了吧?还是那么光彩照人。”
韦凝光笑道:“怨不得主子娘娘喜欢你,真是会说话。”便撸下来一只冰种的翡翠镯子,道:“算我一个,只是我没有珍珠首饰,只得拿翡翠充数儿了。”
施阿措道:“咱们几个说笑罢了,哪里就非要用珍珠不可了呢?”
班虎儿却并不坐下,对三人道:“我回去陪着娘娘,她恐怕还不知道秦氏要献美的事儿哩。”
沈令嘉笑道:“别忒慌里慌张了,我都猜得出来的事儿,主子娘娘猜不出来么?”
班虎儿“嗐”了一声道:“太原郡公他们家大姑娘早嫁人了,二姑娘是能嫁人的姑娘里最小的一个,偏又是大公主的伴读,不合进与皇爷为妃,旁支与他们家关系又不好,我本来都不担心献美的事儿了。叫你刚刚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养女也可以献哪!”
韦凝光还茫然不觉,沈令嘉与施阿措却已经明白了:“是那个养女?”
班虎儿道:“就是那个意思!”便一提裙儿,匆匆地去了。
韦凝光问道:“怎么了,这样着急?你们说的养女是正儿八经的养女还是家里的奴婢?”
沈令嘉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是外头买来专为送给上司用的美人,不过托了个养女的名儿罢了。”
韦凝光疑惑道:“还有这等养女?你们俩别是哄我呢吧,我怎么没听说过?”
沈令嘉问道:“令尊身边可有良家妾?譬如那种外乡浊流小官的女儿。”
韦凝光道:“是有两个举人监生出身的八九品小官的女儿。按说国法是不许官员之女为妾,其实真正论起来大家哪里将八九品的小官看做官员呢?况且那两个也不是嫡出的姑娘,不是庶出就是婢生,谁会把她们视作官员之女呢?”
沈令嘉道:“我要说的不是亲生女,是养女——现如今国。朝承平日久,外间百姓吃穿不尽,豪商巨贾更是金银铺地、玉石开道,倒比皇家还强些。因这些人日日大鱼大肉脑满肠肥,看腻了富态像,因此要找些瘦弱的女子纳做婢妾。譬如扬州一带,有不少人家往乡下去买来瘦弱娇小的美丽幼女,视其资质,一等的教之以琴棋书画,二等的教之以识字算数,三等的教之以女工厨事,等到了年纪,就托词养女卖出去,或卖给大商人、或卖给本地官员,总都是做婢妾用罢了。听说那第一等的尖尖,一个就要卖一千两银子呢。”
韦凝光吃惊道:“一千两!足可以在京郊置个不那么好的庄子了!”
施阿措却回忆道:“因教养她们是要叫她们瘦削如扶风弱柳的,因此那边管这些个女子都叫做‘扬州瘦马’。”
韦凝光恍然道:“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沈令嘉道:“不止呢,各地都有这种专门教养女子卖给富贵人家做婢妾的人家,光我听说过的,杭州有一门从唐代流传下来的‘西湖船娘’,山东有一门近些年才开始的‘泰山姑子’,我也是在家时听行脚商的老婆说的,另有一门,就在大同本地……”她故意买了个关子,看见施、韦二人都兴高采烈地听着才道:“叫做‘大同婆姨’。”
韦凝光道:“‘西湖船娘’我倒知道,那个是许多先贤诗人都写过的,他们游湖时总要招伎来伴,那些个在湖上驾着花船游走的就是湖上的伎女了,她们都是歌舞弹唱以给客人助。兴的,就如同教坊司伎人服侍官员宴客那样。可是‘姑子’又是怎么个说法呢?”
施阿措不屑道:“暗门子,听说过没有?”
韦凝光一下子明白过来,脸色通红道:“明白了明白了。”遂不敢再问。
沈令嘉却很放得开,对她们道:“山西人管妇人叫‘婆姨’,我听说大同的养女身材丰腴饱满,床。笫之间功力深厚,咱们明儿早上说不得就能看见了。”
施阿措喷笑道:“你这蹄子,又在那里胡吣!那等民间出身的女子,说是养女,实与家伎无异,寻常碰见个宴会就要被主人家拿出来待客,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手,普通官员之间互送也就罢了,谁敢把这样的送给皇爷!”
沈令嘉却不以为意:“咱们那位谢婉华也是教坊司歌舞伎出身哪,还不是一路青云直上?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看皇爷今夜必定会领回来一个或者几个如花似玉的小闺女儿的,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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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沈令嘉泼辣老练,竟真给她猜中了——皇爷当夜没有在后院歇下,而是与太原郡公与一干陕西本地官员士子饮宴后就在前院书房安置了。第二日早起,戴凤亲自送过来两个女孩儿,说是被皇爷收用过的。
臧皇后的脸色更难看了,史上能同时纳一对姐妹还保有好名声的皇帝,几千年来拢共也不过是舜一个罢了!
她看着一个窈窕纤细一个丰腴妖娆的两个美人,不由得头痛道:“皇爷这几日一面赶路一面批折子,竟还一夜之间收用了两个女子?没累着吧?”
戴凤尴尬道:“回娘娘的话,皇爷精神健旺,龙精虎猛。”
臧皇后放了心。她也不叫尴尬地弯着腰的戴凤起身,就边坐着吃早饭边问道:“都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父祖三代是什么人?”
因秦家别墅的小厨房不够,因此众妃嫔都在一块儿用早饭,此时见皇后娘娘生气,都紧紧地闭着嘴,生怕引火烧身。
那个丰腴些的大秦氏便当先款款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妾闺字惊鸿,年十八,父修,民人;祖会,民人;曾祖出,民人。”
窈窕些的小秦氏也娇怯怯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妾闺字飞鸿,年十七,父修,民人;祖会,民人;曾祖出,民人。”
臧皇后皱了皱眉,问道:“你们两个是太原郡公秦家出了五服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