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颤抖,抓起桌上的钱想洒得满地都是。只是连这样的动作,她也无力去做了。
做给谁看呢?
谁又会看?
看了又如何?
摆锤老钟沧凉地摇摆着,发出低沉的声音,咚咚咚。
莫回进入厨房,将那张写着苍劲有力的字条扔进火里,任火苗吞没,变成灰烬。
自己又佝偻着背往后楼走去。
章凌硕是踏着晚霞进屋的,一进小厅便看见竹条桌上静静地放着几盘菜,清蒸鲈鱼、浓郁的牛肉汤、青椒炒鱿鱼,他突然觉得喉口有些发疼了,纯黑的眸子紧紧地锁住桌上的食物,刹那间,他的眼几乎下掉下泪来。
这些菜色不见得有多珍贵,十分普通,却是以前某个又笨又傻的女人引以为豪的菜色,她只会做这几道菜,也只有这几道菜做得合乎他的味口。
所以,她天天做,日日做,吃到他对这三道菜敬谢不敏的程度,到后来一看到这三道菜他连筷子都不会动。而莫回却不知道,以为自己盐放重了,又笑兮兮地端回厨房重做。
这个傻女人,这个笨女人,她的思维里从来就没有别人的不喜欢,每次都认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从未想过他已经腻烦了这样的味道,腻烦了这样的一层不变。
现在的章凌硕心里涌起一种空前的期待,期待这样的菜色会是记忆中的味道,那味道他从未刻意去铭记,只是吃了不下一百次,那样的味道早已被锁进他的记忆,无法忘记。
他跨步走到桌边,取筷就食。一入喉,食物卡在喉咙,无法下咽,也无法吐出。
他身形停滞了片刻,不理会任何形象地吃起来,像在进行一场战争。桌上的食物被风卷残食一般,不一会儿便只剩空空的盘碟。
章凌硕丢下碗筷,穿过后花园,大步上了二楼的楼梯,目光像细密的网全粘在躺在摇椅上合着眼睛晒太阳的女人身上。
“莫回……是你吗?”声音颤抖,没一丝平时的干练。然后,他屏息地等待着。
空气很安静,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风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章凌硕的激动像打在了一团软绵绵地棉花上,激不起半点声音。
他的目光如胶似漆的停留在眼前苍白的女人身上,锐利的视线几乎要越过衣衫直视她的本质。
不,不像,这个女人,没有半分像莫回。
这个女人,是了无生趣的,几乎找不到半分生命力,最不像的是这个女人太冷淡,莫回在怎么样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吧?章凌硕自我否定着。
许久,久到章凌硕以为她睡着,没听见他的话的时候。
“章先生,你认错人了。我的名字叫小慧,不是你的什么莫回。”平静的眼眸睁开,苍白瘦削的脸上挂着一丝浅笑,她缓缓地开口,看着眼前的男人因为她的语身形一僵。
章凌硕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女人,像在重新认识这个女人一般。
许久,他突然松口气,他有个很矛盾的心里,既希望眼前的女人是莫回,又希望不是她。他无法想像活力四射的莫回两年后变成了这样一副了无生趣的冷淡模样,无法想像她这两年所受的苦,而这些苦是他刻意带给她的。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莫回。
现在,她亲口否定了。他心里至少还有个希望,莫回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依然是痴肥、憨傻的模样,任人欺负,不会反击,仍每天挂着让人腻烦的笑容度日。
这两种方式哪一种比较好?他不知道。
但眼前的女人不是莫回,她不是莫回,却让他宽了心。
这辈子,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表现随和、好脾气,他都无法在莫回面前这样,因为他对她从小就是高居临下的姿态,从未打算在她面前平起平坐过。而现在,他是寄居在这个女人的家里,只要这个女人不是莫回,他就觉得没什么。
只要她不是莫回,他知道这个心态有些病态,但将近二十年,他一直如此,再也难改了。
“对不起!”
“莫回是谁?”莫回问,这么多年她想自他口中确定自己的身边,在他眼里,她和他的关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扭曲着的关系。
“她……她是我的一位故人。”章凌硕回答,静等着摇椅上的女人的反应。
她依然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了。
他也不急,视线下移看到她放置在脚边的两本书:《古代家具的护理方法大全》、《近年拍卖的竹类工艺品:古玩篇》。
她是打算待价而沽吗?
原来,她也是在乎钱的。不然怎么能开出五万的房租。他心里讥讽地想着。也不打算再在这里停留,径自转身离开后楼。
她……她是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
莫回扯唇无声地轻笑着,眼泪自眼眶下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