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盛世从不缺少写诗的天才。若是比拼写诗,贺知章似乎并不属于名家级别。
首先,他的作品很少;其次,并不都是精品;再次,还都不太能叫上名字。
其中最著名的,是《咏柳》: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其余的诗作,写得都较为直白。
比如“钑镂银盘盛蛤蜊,镜湖莼菜乱如丝”“莫谩愁沽酒,囊中自有钱”,甚至还有“落花真好些,一醉一回颠”。
作为浙江历史上第一位有资料记载的状元,老贺出道很早,成名却很晚,奔四的年纪才从翰林院办事员被提拔为国子四门博士,成了专职从事教学活动兼学术研究的“社会科学系教授”。
搞了三十年学术研究,带了一批又一批青年才俊,老贺以奔七的年纪才被提拔为礼部侍郎。
看着须发花白的老头整天晃晃悠悠打卡上下班,很多年轻人都劝他:“贺大人,赶紧退休吧,瞧您都多大了。”
老贺很无奈:“我早就想退了,无奈上头不让啊!”
贺知章并没有吹牛,皇上是真心不想让他走。
老人家身体有些病痛,每每申请病退,唐玄宗总会派御医给他看病。
看了一次又一次,病退的申请就拖了一次又一次,而且每次理由都很充分:“老贺,组织需要你,再坚持几年吧!”
这一坚持,直接坚持到约八十六岁。老贺一生历经四代君主,做了将近五十年的官,还顺便刷新了一项纪录:大唐诗人里,老贺最长寿。
当老贺终于获批病退时,唐玄宗仍然依依不舍,不但亲自写诗赠别,还特意让皇太子李亨率领文武百官出城送行。
送了一程,贺知章说:“殿下回驾吧,老臣实在担当不起呀!”
李亨摆了摆手:“再送送吧!”
又送了一程,贺知章说:“殿下别再送了,老臣就此拜别吧!”
李亨还是坚持:“再送送吧!”
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离京五十里外,李亨才代表玄宗与老贺对饮话别。
这还不算。
老贺病逝后,已经即位的李亨觉得他生前的官不够大,又追赠他为礼部尚书,备享哀荣。
三
认识老贺的,无不对他赞赏有加。他那有趣的灵魂,征服了同时代的几乎所有人。
贺知章的有趣,让每个与之相处的人都感到舒服——张九龄罢相时,百官赶来告别,甭管交情深浅,总得说些场面上的话。
轮到老贺发言时,他走到张九龄面前,恭敬地谢道:“这些年,我可多亏了您的庇荫。”
张九龄有点“不明觉厉”,他平时日理万机,很少有时间搭理还是八品小官的贺知章,更没给过什么特殊照顾。于是他疑惑地问:“季真何出此言?我何曾对你有过庇荫啊?”
贺知章笑道:“以前您在位的时候,他们都不敢叫我‘獠’,您说我沾了您多少年的光呀!”
原来,贺知章和张九龄同为南方人,在唐朝,南方人还时常被中原人取各种蔑称。
张九龄听罢哈哈一笑,那些言不由衷的祝福,远不如老贺的冷笑话听着舒服。
张九龄走后,陆象先上台。陆象先不太爱搞文学创作,却一直很欣赏贺知章,有事没事就拉着幽默的老贺聊天。
有一次,陆象先生病卧床,贺知章前去探视。刚一进门,陆象先就攥住老贺的手感慨地说:“老贺,一天不见你,我就浑身难受。”
老贺笑道:“与君相交,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连小病小痛都解除了。”
陆象先很是欣慰:“老贺,为啥你说话总是这么低调奢华有内涵呢?”
贺知章轻轻抿嘴一笑:“因为周围都是有趣的人呀!”
不单单是陆象先,与贺知章有交往的人,无不欣赏他的清谈风韵、风趣洒脱。这是一种从内心深处喷薄而出的乐观情趣,无关情商或口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