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身上的灼伤剧烈发作起来,痛得他眼前发黑,险些摔了下去!
岸上的般若羯罗见玄奘突然间脚步踉跄,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看着那座绳索桥像秋千般越晃越厉害。
玄奘闭目凝神,费了好大的心力,终于稳住了自己,又耐心地等待绳桥稳定下来。
也幸好银踪很懂事,始终将头靠着主人的身体,似乎这样就可以有安全感了,并不受惊乱动。
绳索终于平稳了下来,玄奘再次迈步,小心翼翼地朝对面走去。
十余丈长的“桥”,玄奘却觉得自己好像用了一年的时间才走完,当双脚终于踏在坚实的山崖上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蒙着双眼的银踪也感觉到了脚下的坚实,不由得精神抖擞地喷了几下响鼻,玄奘抱住它,身体软得差点跌倒。
回身再看看对面的般若羯罗,有心想喊一声,却发觉根本喊不出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得勉强抬起手臂,冲那位同修挥了挥手。
般若羯罗见玄奘平安到达,刚松了一口气,又见玄奘冲自己挥手,这才意识到轮到自己了。此时的他虽然紧张万分,但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得咬咬牙,学着玄奘的样子,用布条裹住坐骑的眼睛,慢慢地牵马上了绳桥。
那座细细的桥再一次晃动起来,桥上的人马看上去那么渺小,渺小得像一片树叶,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下山涧。玄奘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他觉得看般若羯罗过桥竟比刚才自己过桥还要紧张。
眼看着般若羯罗走到桥中央,一人一马随着绳桥的晃动一颤一颤,玄奘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颗心也跟着一颤一颤……
等到般若羯罗也平安过了绳桥,天已经黑了下来。
“阿弥陀佛,”这位天竺高僧回望绳桥,喃喃自语,“真不敢相信,羯罗居然能从那上面走过来!”
“是佛陀在护佑我们。”玄奘轻声答道。
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才发觉,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层层浸透了。
两个僧人九死一生,终于站到了梵衍那国的国都罗兰城门前,向守城的卫兵通报身份。
梵衍那王虔信佛法,听说有大唐和天竺高僧前来,不禁大为振奋,亲自率领群臣与僧人们出城迎接,并将这两个衣衫褴褛的沙门请到宫中供养。
到得王宫之中,玄奘与般若羯罗脱下被山石树枝刮得破烂的毡袍,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然后换上干净的僧衣,去参加国王为他们举办的宴会。
宴会上,两位年逾五旬的高僧坐在国王身边,看上去颇有几分庄严气象,显然是本地名僧。
国王见玄奘和般若羯罗到来,赶紧起身招呼,并介绍他们与自己身边的两位本地高僧相识:“这位是阿梨耶驮娑法师(汉译“圣使”),这位是阿梨耶斯那法师(汉译“圣军”),他们都是摩诃僧祗部的学僧,学问极其渊博,因而被本王聘为国师。这两位便是远道而来的玄奘法师和般若羯罗法师。”
玄奘与般若羯罗合掌见礼,而两位摩诃僧祗部的高僧却面带惊异地打量着他们:“两位同修面相不同凡响,绝非寻常之辈。”
“二位不说,本王还忘了呢,”国王哈哈一笑,又转身对玄奘二人道,“我这两位国师都擅于观相,就请他们替我们远来的大师看看相吧。”
般若羯罗合掌道:“二位国师的这一奇能,小僧在路上就有耳闻了。”
玄奘却微微一笑,想不到这里的高僧还会观相,让他不禁想起了故乡的那位观星家何弘达居士。
阿梨耶驮娑和阿梨耶斯那再次将目光聚焦到两位客僧的身上——这两个游方僧人看上去都不到三十岁年纪,俱都是身材颀长、面容清瘦。所不同的只是,一个是典型的北天竺僧人,面容白皙,高鼻深目,穿一袭褐红色裟衣,袒露右臂,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里散发出一股成熟而又忧郁的贵族气质,这是北天竺那些出身婆罗门的青年僧侣们身上所特有的气质——高贵不凡,又带着几分淡漠的疏离感;而另一位则是遥远的东方人的面孔——光洁清秀的脸庞,健康的麦色肌肤,着一袭中原样式的藏青色僧袍,宽襟大袖,随着身体的行止而微微拂动,显得潇洒而又飘逸。他的五官极其精致,特别是一双琉璃般的黑眸流光溢彩,透着温暖和纯净,细看之下却又如黑潭般深邃得望不到底。
“阿弥陀佛,”阿梨耶驮娑合掌道,“两位法师一个高贵,一个出尘,俱都不是凡品啊。”
国王哈哈一笑:“当然不是凡品,不然怎么走得了这么远的路呢?”
接着,国王又请玄奘与般若羯罗讲一讲他们一路之上的情形,般若羯罗讲了两人翻越大雪山的经过,国王与两位国师听得惊叹不已,连连叹服。
待听到两人曾在山间被落草为寇的拜火教徒烧伤,国王不禁感慨道:“弘扬佛法,果然不是易事。好在我这宫中备有伤药,治疗灼伤特别有效。来人,去御医那里,给两位法师取一些伤药来。”
“多谢大王。”玄奘合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