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厂长第一次招收学徒工那天,我就在那些应招人的身后站着。我们单位停摆有大半年了,因为没事干,我就到处遛遛,想看看社会上都在干啥。
你招工那天,出的三道题也蛮有意思。虽然看上去很简单,但照顾到了考察个人的分析能力、基础知识和为人品性,这还真有点别具匠心,一般的小厂没有这样做的。随后你建小轴生产线失败的事,我也看到了,也真有点为你担心。你不但经受住了考验,而且凭着刻苦自学,居然由一点不懂机械常识的人,做到能够自编简单工艺,能够亲自操弄机床,还能指导学员们解决问题,像这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老床子都能驾驭,我还真是挺佩服你的。”
“小齐,你这可就夸过火了!人常说‘绑住能挨打’,我也就那两把刷子。
今天咱大家一见如故,你要有高招可不要保守噢!”李蓉生双手捧着茶杯,真诚地递到齐欣盛手里,虚心请教地说。
“我哪里有啥高招!培根老弟就是个能人,还是请他说吧。”
“我小刘不是夸口,要说干活,我从来没有服过谁;要说大的谋划,我只有往后闪,那是你和李厂长的事。”
“招儿我是没有啥招,不过我觉得你一个月干活也不少,但是挣的钱不算多!譬如你加工的这大轴承座,五十块钱一个,这是630车床才能干的活,一个小时的工时费也得六十块,这是一个小时能干完的活儿?”
“对,小齐说得对!小田这人虽说不错,可人家究竟是有单位的人,能挣钱的活肯定要先给单位,单位嫌利润薄的活才会送给咱来做!”
“所以我说李厂长,你有时间应该多到外边跑跑,只有自己揽到的活才会有比较高的利润,老吃人家的二馍,怎么能赚到钱呢?”
“腪,老李你别说,小齐这话还真在点子上!”
“嗯,的确,小齐还真是个高人,看问题角度就是与众不同,这主意我得采纳!再说,平利和毋文他们现在能按照工艺要求干活,我也具备了走出去的条件。”
李蓉生深以为然,觉得齐欣盛是个人才,便想揽他入伙,可是遭到齐欣盛的婉言谢绝。他说:
“我的单位终归还在,国家正在大力推进改革,今后怎么变化也都说不准。所以我跟小刘一样,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能帮上忙的地方尽力帮忙。这一点你放心,也不用客气。”
“对,我这个人的理想就是,能结交几个好朋友,大家在一块儿吹吹牛,高兴了再一块儿喝喝酒,待到老了还能聚到一起,那时候你李厂长要创业成功,我会告诉孩子们说,老李当年创业的时候,我还帮过他的忙哩!你看?
不?!”
三个人正谝得热闹,门卫老杨来说大门口有人找。李蓉生便让齐欣盛与刘培根先说着,自己走出办公室,要到大门口去。那人已经拎着包进来了,看见李蓉生就客气地喊道:
“这不是李厂长吗?我们见过面的!”
来人瘦瘦的,个儿也不高,但是走路挺精神,两眼看人放射着精明干练的光芒。李蓉生一见,赶忙伸出双手去迎接:“原来是刘厂长大驾到了,有失远迎,请原谅!”
“开什么玩笑!我们不过是发挥点余热,为社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混几个工钱而已,哪里配称什么厂长,狗屁!”刘自德笑着自嘲地说。
“您这样有本事的人,都不配称厂长,我这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人,再被您称呼厂长就更加愧不敢当了!那我就称呼您为老刘,您就叫我一声小李,这样好不好?”
“这我赞成,你叫我老刘,我称你小李,这才叫名副其实嘛!”
刘自德是黄河机械厂的退休老工人,而且是全厂有名的八级车工,也曾经被评为省级劳动模范。据说,他那一把车刀能雕削出一个惟妙惟肖的钢铁酒葫芦,可见其车技的炉火纯青程度。他的为人也常被周法广所称道,他的实力也是李蓉生亲眼见识过的。可以说,李蓉生车间里的所有设备放在一起,也不值他一部630车床的价。这样一位实力人物,今天怎么会想起到他的厂里来呢?
李蓉生百思不得其解,请他进办公室喝茶,他却说先到车间去看看。刘自德两脚跨进车间大门,哪儿也不看,径直就奔东北角的马鞍大车床看去。
他走到大车床跟前,装着跟毋文、刘军说话,却专注地看着车头的大转盘。刘军他们停下床子来测量尺寸,他也从包里取出一个钢卷尺,量了量大转盘的直径,又量了量四爪的长度,这才微笑着对李蓉生说:“小李呀,你这部老爷车还真是个宝贝,多少钱买的?”
“两千八百元。”
“那你买赚了,绝对比一部620车床赚得多!我这儿有一批活,你这床子就能干!”
刘自德从皮包里取出一张折叠着的图纸,展开在钳工案子上。那是一张铸铝大转轮的加工图,是石油钻采设备上的一个部件。工艺也不复杂,镗一个直径一百二十毫米的中心孔,在大轮外径车一个60度角的凹槽,剩下平中心孔的两端面,车工活做完活儿就做完了。刘自德看李蓉生已经看完,就说:“刚才我量了你这车床的装夹尺寸,完全可以加工,其复杂程度比你干这个大轴承座要小,要求精度也不高,你的这俩青工都能完成。我想让你把它干了,你看要多少钱?”
李蓉生把图纸折叠起来,交给刘自德说:“这么简单的活,你叫蒋大发送来就行了,何必您亲自跑一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