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算是吵了架,其实他们如今连吵架的机会都很少,十天半月见不着面,纪南方又不太爱答理她,吵也吵不起来。
像这样的冷战,也算难得。
他气得从家里直接走掉,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幸好阿姨告诉她纪妈妈的司机在家,于是她让司机把自己送回公寓去。
公寓是婚后她自己买的。本来她很喜欢宿舍,但结婚后不方便经常回宿舍,楼上楼下都是同事,出入很惹眼。所以她跑去找雷宇峥:“二哥,我同学想买房子,能不能替我找一套好点的?”
雷二公子叫过助理来吩咐两句,结果那八面玲珑的助理立马给她在市中心最紧俏的楼盘挑了一套酒店式公寓。地段、朝向、楼层、大小、房型、设计无一不令她满意,估计价格也不菲,好在她刚结婚,哥哥们个个送了大笔礼金,钱不是问题,于是问:“总价多少?”
雷二公子哭笑不得:“妹妹,你就饶了我吧,只要你看得中就行。我要是管你要钱,回头还有脸见人吗?”
“那可不行。”她说,“是我同学买,又不是我,你要给面子,就打个折得了。”
结果好说歹说,她以三折的价格买下那套公寓,狡兔三窟,总算也置下了一窟。
到公寓后才发现调成震动的手机有五个未接电话,全是纪南方的,倒把她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拨过去。结果响了很长时间没人接,等终于有人接了,却是个女人,一听到她的声音,就非常不客气地问:“你是谁?”
守守觉得有点好笑:“如果方便的话,请帮我叫下纪南方。”
结果对方咄咄逼人:“你到底是谁?”
没想到纪南方最近品味越来越差,守守决定吓唬吓唬她,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是纪南方的保健医生,麻烦告诉他,检验报告已经出来了,请他立刻回电话给我。”
“什么检验报告?”
“我不方便透露。”她非常严肃地说,“请他尽快给我回电。”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一个人倒在床上狂笑,笑了不大会儿,纪南方的电话果然打过来了,竟然没发脾气,仿佛连声音还透着几分笑意:“你很闲?”
“纪南方,是你先惹我。”
她还没忘记他们两个是在吵架,而且是他先给她打了五个电话。
“我没给你打电话。”他口气冷淡下去,“是手机碰到了重拨键。”
“那算了。”她正打算把电话挂掉,他却告诉她:“等一下,忘了告诉你,姐姐刚刚剖腹产,生了一个女儿。”
“啊!太好了。姐姐怎么样?孩子一定很可爱。”她最喜欢小孩子,圆滚滚肉乎乎多好玩。从来家里就数她最小,好容易几个表哥陆续结婚有了孩子,却统统在国外,她都没机会玩小孩,哪像叶慎容,从小把她当成玩具。
他说:“母女平安,不过妈妈可能要留在那边一段时间。”
他们短期内不用按时回家应卯了,想到这个更高兴了。
“几时有空我们过去看看姐姐和孩子吧。”
他却似乎有点不太高兴,只敷衍她一句:“到时候再说。”就把电话挂了。
算了算了,他们还在吵架。
年底了,综合类总结性节目更多,助理跑题材去了,于是她自己下楼去拿几份资料。拿了带子出来又等电梯,却久久等不到,无所事事,低着头只管看地砖上的花纹。
电梯“叮”一声响了。
双门缓缓打开。
易长宁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电梯门缓缓打开,视线越来越宽阔,而她慢慢抬起头来,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徐徐地,从容不迫地,如同被命运双手捧上,他最秘密的记忆珍藏,就那样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她穿件白色的短袖毛衣,底下是黑色的开司米长裤,黑色镂花平底鞋,显得身姿楚楚,剪了短发,仿佛还是学生样子。其实气质不同,穿衣的风格也有变化,以前她从不穿这类衣服,现在却很有女人的娇丽妩媚了。仿佛一朵菡萏,从前只是箭簇般的含苞,如今已经绽放开来。
有暗香浮动,他神色恍惚,只不过三年,那朵莲花却幽然绽开,原来躲不过忘不了,一直在那里。
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走廊里光线明亮,她周身仿佛都笼着一团光晕,他看不清她的脸庞,而她的整个人都显得并不真实。
“小叶,你上去还是下去?”
电梯里的同事问她,她终于说:“我上去。”
同事按着开门键只管催:“那快进来。”
她走进电梯里去,同事替她介绍:“这位是易长宁先生,我们这期节目的访谈对象。”
她冲他点一点头,非常礼貌地说:“你好。”
她从来没有想过再见面的情形,仿佛这个人早已经从这世上消失掉。连江西跟她提起来,她都觉得没有什么,因为痛到了极处,唯有选择遗忘。正如当人体遭受巨大的痛苦时,就会失去意识晕厥过去,因为负荷不了那样的刺激,所以选择了让神经元暂时罢工,那是大脑的本能保护机制。
她面朝电梯门站着,易长宁站在她身后,只能看到她一截雪白的颈子,有绒绒的碎发浮在上头,仿佛只要轻轻呼口气,那些碎发就会微微飘起来,而只要他轻轻吸口气,那种幽淡的香气就会沁入心脾,渗入五腑六脏,再难拔除。
不过片刻他就有窒息的感觉,幸好电梯停下来,她走出去,礼貌地转过身来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