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昨天陪着一起迎客,后头李氏的话她也听见了。但晚间趁雨出去那趟,沈砚回来并没有多说。
“怕是不成了,”沈砚在屋里转圈圈消食,有些遗憾道,“真是可惜,我还觉得中山王幼子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有什么不错的,”吴娘第一个不赞同,“我打听了一下,那刘公子是八月里的生辰,实岁还未有十七,这样的小郎君怎么照顾得了娘子?”
虽然沈砚也才十五,但吴娘心里,沈砚心智成熟远超这个年纪,少年人十六七岁在七娘面前便和十来岁无异,真嫁过去也不知是谁照顾谁,实在太过委屈了。
“我真觉得不赖!”沈砚偏和她唱反调,“吴娘你看,他是幼子不必承继家业,我就不是大妇的劳碌命。虽然年纪小些,可家里也不会急着催我生养,我拖上几年生一个足矣,再合我意不过。”
吴娘被她的说辞逗笑了,往门外瞧了一眼才轻声道:“娘子想的美,你这性子岂能看上那些无足轻重的小娃娃?这天下多少英雄豪杰,娘子既说和刘家做不成亲事了,那便剩下的里头再挑一个罢。”
英雄豪杰,沈砚想到现在还在家里做客的那一个,不感兴趣,“这世道,女人也别想那么轻易依附谁而一步登天。”
她绕着屋子打转,还开玩笑地用脚尖点了点地,“这路要自己踩着才踏实,英雄走英雄的路,女人跟在后面吃尘吃灰有什么意思。”
吴娘愣了愣,竟是有些不敢看她黑耀耀的眼睛。
“不过吴娘说的也对,”沈砚见她怔住,转而笑道,“这天下风流人物,我也是有愿意嫁的。譬如太原范家的公子礼,庶子出身,才情绝佳,又喜好游山玩水,若能跟着他踏遍四野八荒,也是不错。”
七娘挣着一切机会就出门她是知道的,没想到七娘择夫君竟也将此事列为上选。吴娘见她语气半真半假,只得笑着转开话头,“娘子早间还要制砚么,崔侯还在做客呢。”
“他午后就走了,用不着我作陪。”沈砚从支起的排窗下看见渐呈明朗的天色,“这雨快要停了,府上再留他一顿饭罢。”
……
果然还未到巳时雨便停了。李氏打发人过来告诉沈砚,中午还在香雪楼摆席。
再见崔岑,他换了件鸦青色织金暗纹锦袍,略显老成的暗沉色调反衬得他年轻稳重,身姿卓越。这回他没有特地和沈砚打招呼,只投来轻轻一瞥。
林敢也装作不识的样子,倒是钟意趁人不备,偷偷向她招了招手。
沈家有自己的乐府班,用处正在此时。十几位美貌女姬在角落里各操乐器,高低婉转间应和着堂下翩翩舞姬。仙裙款摆,水袖翻飞,媚眼盈盈之际,香风来袭。
席间,沈闵之几兄弟又是频频劝酒,一点不输郓州待客的真诚和热情。崔岑也来者不拒,很给面子。
沈砚桌上也有一壶蜜花酒,邻桌的嫂子王茉杯中是果浆,她们两人不过凑数小抿几口。
崔小高很能喝呢,几位叔叔看样子是想使坏,叫他醉倒在后劲绵长的江南汾酒里。沈砚瞧了几眼,钟意就坐在他下侧,倒是滴酒不沾。
宴毕沈闵之亲自送崔岑三人去礼宾馆,沈砚看的分明,崔岑转身之前,似不经意望了她一眼。
幽深而澄亮,没有醉意,那目光叫她一下回到昨夜里,置身在他高大的投影下。
沈砚弯了弯唇角,他们之间还有约定,她没忘。
哥哥沈复一同送客,沈砚就护送王茉回屋去。
“阿砚,我早间已派人回去送信,”王茉如今还不显怀,却已有意无意将手搭在腹间扶着,“从武陵来回再快也需三五天,不急,有了消息我就遣人告诉你。”
也只能这样了,一想到江南纵横交织的河道,沈砚心里的不安就无法消除。
将人送到后,沈砚也不急着离开。王茉吩咐侍女上茶点,两人就坐着闲聊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将话儿拐到此来的目的上。
“昨日嫂子也听见了,母亲说要将我嫁于川蜀,”沈砚蹙着眉,似有些忧愁道,“哎,那里真正山高水远,我怕是嫁去后再没机会回来看一眼哥哥嫂嫂了。”
其实王茉也有不解,川蜀之地因着天然地势,交通闭塞,许多人一辈子没出过川,不知外面岁月。有传言说蜀中很是富饶,那又如何,那里怎比得上繁花似锦的江南?小姑子看着是安淡性子,实则没吃过半点苦,真不知公爹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挑了那么个偏远地方。
但她身为儿媳是不会质疑沈闵之和李氏的,因而只笑着劝解道:“阿砚想哪儿去了,你既有路进川,自然也有路回娘家,谁又拦得我们郓州的女公子?”
沈砚听她话音就知王茉还不明白其中关窍,也不急着说破,“那可是巫山和怒江呢,崇山峻岭百八十个弯弯,水流又是湍急多变,江心还藏着石礁和漩涡,我听说再老练的船工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撑过怒江。哎,我若要学会撑船,还不知要个几年。”
小姑子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王茉虽只比沈砚大两岁,但她自觉长沈砚半辈,因此也很是耐心:“好好的,阿砚为何要去学撑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