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块船底拆出来的木板,上面满满当当地待着三个人,已经岌岌可危,有随时要翻倒的趋势,于是谢萦不得不坐得离他们很近。
鼻腔里已经全都是新鲜的血腥气,少女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朝黎兴扫去一眼,只见他鼻子都缺了半个,从鼻梁往下到嘴唇之间,已经是一片辨不清的血肉模糊——伤口处,皮肉竟然软烂得像棉絮一样。
“黄哥”手里的筷子也放了下来,脖子仍然仰着一个角度,缓慢而用力地把嘴里的最后一口咽了下去。一条细细的血线顺着嘴角流下,他的头颅缓慢地转过一个角度,向她望来。
大概是因为无法精细地控制眼球转动的原因,他的眼皮很轻微地震颤着,似乎是眼珠在咕噜噜地转动,眼黑却始终只能露出很细的一线,一双眶子的绝大部分都还是带着血丝的眼白。
……这样的“注视”,足够把任何人吓得心脏停跳。
死一般的寂静中,“嘀嗒”的一声,从中年男人嘴角滑落下来的血珠落在江面上,泛开极其细微的涟漪。
血珠汇入江水,少女忽然开口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也没有得到回答,夜幕下的江面,寂静得仿佛连一丝空气都透不出。
可是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这个中年男人居然缓慢地移动了起来。
他控制自己的躯体,就像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服。身体不像是被骨骼连起来的一个整体,而是各动各的,下巴先深深贴在胸膛上,后背再慢慢压弯下来,用了将近五六秒钟的时间,才把上半身缓慢地弯折下来。
——他朝着她弯下了腰。
泛着惨淡银光的水面,如一面漆黑的镜子,倒映着中年男人干瘦的脸。
他本来是坐在浮板上的,现在上身诡异地弯着,几乎是折成了九十度紧贴在自己的大腿上,鼻子都快靠到了水面。像是直勾勾地盯着江里的自己,又像是狂信徒在做着某种诡异的祈祷。
沉默在长久地蔓延,不知过了多久,伏在水面的“黄哥”缓缓直起了身,喉咙里竟然发出了一连串奇怪的响。
“硌硌”的声音,像是想说话,可是嗓子里面卡了什么东西,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嘴里不断呜呜地响着,后背却弓得越来越深。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谢萦居然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在了他的下巴上。
这一下使了极大的力,他的嘴巴顿时被扯得张开,满口生咸的气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中人欲呕,让少女眉头紧皱。
不过,看清他嘴里景象的时候,谢萦心中终于了然。
怪不得他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在他张开的嘴巴里,有半截舌头已经不见踪影了。
盗墓贼黄哥一定不是个哑巴,可是他嘴里那半截本该完好的舌头,此刻竟然像烂棉絮一样一碰就碎,被搅成了血泥,已经被他自己混着豆腐一起咽了下去。
这样的景象,让她的太阳穴几乎都随之突突地跳。
……躲在他身体里的东西,曾经被人割掉了舌头!
眼白骨碌碌地转着,他嘴里沙哑地地一声,手指居然再次伸向了黎兴的脸。
可是这一次,他的手只是一触即收,蘸着那些烧焦的豆腐渣,在水面上僵硬地移动着,一笔一画地写下了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