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出去追踪那群人的九卫属下回来了,说是对方十分善于隐蔽身形,没多久就追丢了。
铁慈想着先前飞羽手指的手势,寄希望于此事另有隐情,只得将此事放下,和夏侯一起汇总这些日来的情形。
夏侯道:“咱们挑着那萧家二房闹事,今日放蛇明日饭里掺虫地扰个不休,让那萧家二房觉得自家是在受四老爷磋磨,他们原本就不服气,便憋了一肚子火气。萧八爷腿好了些,去往县里散心,我们安排了会玩的兄弟陪他玩,套了不少话来,都记录在这里。”说着遗憾地砸了咂嘴,“本来还想撺掇着他上京去告叔父不慈,不过这小子还算有点脑子,没同意,最终只在家里放放火,忒怂。”
新提拔的副指挥上前来,道:“育婴堂那些幼童,各有去处。堂中收来的弃儿,姿色好的留下,不好的直接卖了,留下的则好生调教,教好了就送与各处官员豪绅,有送本地的,也有送盛都的,送本地的已经做好了记录,留下了证据,只等您一声吩咐,便将人截出来。送盛都的,路途远,交接周折,今日刚刚回来一封密信,便是交接的府邸了。”
夏侯笑道:“敢情这不是育婴堂,竟是一家高级童窑。”
副指挥道:“不止。还有那些婴儿,也是送往盛都,接收人的身份就更隐秘了,稍后有回音,也一起禀报主子。”
铁慈已经从丹霜口中知道了幼骨鼎炉的事,只觉得现实果然更挑战人类底线。她原以为这育婴堂应该就是贩卖人口培养**所在地,只求拿些证据,有机会揭开萧家面目,解救这些孩子,未曾想还有幼骨鼎炉这种令人发指的东西。
朝中衮衮高官,吃人肉喝人血的时候,不欺心吗?
可惜毒狂已死,不然抓住这老怪就是现成的证据,杀了老怪的那个人是谁?他头脸蒙得紧密,先前铁慈也没机会注意到他的长相,但显然对方对自己很有敌意,夺了老怪的一切还惦记着要自己的命,只可惜给他逃了。
铁慈又令查访那浑身是毒的黑衣人,有人领命而去。
铁慈回看前方大河大浪滚滚,叹息道:“可惜大堤和渔税一事,没能留下证据。否则萧家也好,和萧家勾结的当地官府也好,都能拔出一堆毒瘤来。”
忽然身后脚步声近,有人慢吞吞地道:“倒也并非完全如此。”
铁慈转身,喜道:“小小,你没事啦。”
一看顾小小过来,熟知他德行的众人都四散走开,顾小小这才浑身松快地抬起头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递给她。
铁慈拿过来翻了翻,神情意外而惊喜。
“你竟然……”
“河泊所的人既然故意做出信任我的模样,少不得要给我接触一些事务,我将那段时日之内他们的采买流程、流水、金额、人员等等都做了账,又计算了参加清淤的巡检司和千户所士兵人数,发现东明的巡检司和千户所都有不小的超编,而超编养兵所需要的银两,和渔税差额仿佛。更不要说县衙和河泊所在征收赋税过程中,无所不用其极,重戥多收,在衡秤上做手脚,如完银一两,加上火耗明要一两二钱,但暗中以重戥加二;又或者银钱作价偏高,一两银当折合钱八百文,加上最高火耗也就该九百二十左右,但东明作以一千……”
铁慈听着,并不算很奇怪,赋税上做文章,已经是历朝通病。今日却又觉得大开眼界,亏欠的,拖延的,大票记做小根的,私增火耗的,淋尖踢斛的,征收过程中里正保甲谋私利,增收各种水钱,鞋脚钱,口食钱,神佛钱……敲骨吸髓,无所不用其极。
顾小小又变戏法一般地掏出一个册子,悄悄塞给铁慈,铁慈一看那封皮,眼眸一缩。
“渔税税册!这不是撕了吗!”
顾小小绽开一个羞涩又得意的笑,“我先前被他们抓住时,看见萧四老爷胸口鼓鼓的,好像塞着账册之类的东西,就灵机一动,装作跌撞在他身上,把这册子摸了出来。至于他身上那本,是我随身带的账册子,都是朝廷统一制式的账簿,看起来也差不多……”
铁慈抓着账册,优雅又欢快地给他鼓掌。
只有自幼陪伴账簿算盘长大,对这些东西无比精熟的顾小小,才能有这般敏锐性啊。
原以为渔税账册就此毁了,她并不后悔,毕竟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人更重要,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只是从不不肯靠近他人三尺以内的顾小小,竟然会去偷人家怀里的东西,这其间又经过了何等艰难的挣扎。
“小小,你还是赶紧回京,萧家吃了这个亏,一定会对你父亲发难,你得赶回去做个证人。”
顾小小点头,又遗憾地道:“可惜当初那商人派人送青石来的时候,我虽留了画押证据,但想来也不抵什么用,大抵此事还要被萧家拿来做文章……是我太轻信人。”
“你便留了证据,萧家也能说是你们勾结过的,弄权者捏造证据,有的是理由。”铁慈翻着那一叠证据,想着之后还会继续追查,她目前还不打算回去,这些事总要托付给盛都可靠且能干的人主持跟进,给顾小小吗?
已经够难为他了,还把他和顾家卷入了这场面对面的撕咬中,实在不该把人家拖得太深。
顾小小却主动伸手来接那些东西,“既然我要回京,那么这些便给我带着吧。之后该怎么做,你说,我来做。”
铁慈一缩手,忽然夏侯大步过来,道:“盛都有飞鸽传书。”
铁慈打开看了,入目一手极漂亮的字,颜筋柳骨,意趣洒脱,只有寥寥几字,“若信为师,尽数交付。”
铁慈挑了挑眉。
竟然是贺先生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