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拉到一放,不过瞬间,他再抬起脸,平常温存笑容已经不见,眉宇微微苍白。
太史阑凝注着他,收回手指,缓缓将指尖鲜血,在衣摆上擦尽。
指尖擦上麻质布面,微微有点糙,随后便热热一痛,似此刻心情。
随即她抱起衣服,道:“我怕是不行,找苏亚给你补好送过来。”不待李扶舟说话,掀帘而出。
一阵风过,将帘子飞卷,隐约烛火飘摇里白衣素净的男子,神容淡淡,目光深深。
次日队伍再次启程,按照众人计议,俘虏还是要押解请赏的,李扶舟出面递书当地官府,派人前来协助押解,此地离通城不过三十里路程,离西凌首府北严百里。车行半日,到达通城,按照计划,众人准备不通报通城县衙,直接找个客栈,好好休息一顿后直奔北严。
然而城门前,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在下是通城王知县府文案柳近。”一个中年文士,带着十几个下府兵在路上等候,笑容可掬,“受东翁之命,特来迎接二五营诸位。”
南齐军制分内外军。驻守京城内五卫,戍边天下外三家军。另外设府兵六十万,由六品以下官和良家子弟组成,属于外三家军管辖。按行省、城、县的规模,分为上、中、下三府兵,下府兵八百人,一般驻扎在县区。
李扶舟上前交涉,过一会儿回来说,“通城县说,我等帮助他们捉到龙莽岭惯匪,助地方剪除一大害,本地乡绅闻讯欢欣鼓舞,都要求县府无论如何要留下诸位英雄,今晚通城翠华楼设宴,请我们务必不要推辞乡亲父老的好意。”
“要得,要得。”熊小佳第一个咧开了嘴,眉飞色舞。
“我说嘛,这么大的事儿,请一顿也是应该的。”史小翠得意洋洋。
其余学生虽然勉强按捺住兴奋,但都满面红光,喜动颜色,一群品流子弟走过来,笑道:“昨儿累了一夜,今晚就在通城歇歇吧。”
这回就连寒门子弟也没人反对,经过昨夜并肩作战,之前的隔阂散去大半,年轻人,总是没那么多机心仇恨的。
“你看呢?”太史阑低声问李扶舟。
“既来之则安之。”李扶舟道,“拒绝他们容易,但学生们赶路确实辛苦,拒绝了通城设宴,就不能在通城住宿,再往下走没有宿处,万一再来一场夜袭,只怕他们便支撑不住。”
太史阑点点头。将袖中人间刺调整了下位置。
一路进城,客栈已经由通城县衙安排好。景泰蓝一直安静地靠在太史阑身边,他已经戴了面具,太史阑对学生们的解释是得罪西局,需要给景泰蓝做点保护,学生们也都理解。
“麻麻。”他忽然拉拉太史阑袖子,指着客栈不远处路边一个卖鸟的,“鸟,鸟。”
出二五营后,太史阑和他说要扮成母子,小子很得瑟——终于等到这一天!
不过关于称呼,两人头靠头研究了很久,太史阑不喜欢“娘”这个字,觉得跟“娘炮”似的,景泰蓝则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母亲,他自家的那位的称呼,说出来是会吓死人的。
最后太史阑让他喊妈,于是麻麻诞生。
“不买。”太史阑道,“禽流感。”
听不懂酷妈怪话的景泰蓝,怏怏地垂肩,知道没戏。
太史阑的目光,却在那卖鸟的身上掠过,随即又掠过路边一众摊贩。
“都说通城繁华,如今一见,名不虚传。”李扶舟笑道,“路边摊贩如此繁盛,便可见一斑。”
“呵呵,是是。”柳文案连连点头,“施知县治县有方,此地物富民安,最是太平之世。”
众人站在一长排摊贩前,看两三个行人,从摊子前快步走过。
通城安排的客栈确实不错,三进院子包了下来,设置精洁,花寻欢安排人将俘虏锁在最后一进院子里,犹豫着到底该派哪几个学生来看守。负责看守的通城衙役,大包大揽地拍胸脯,“姑娘放心!全交给我们兄弟!外头还有府兵,再用不着二五营的诸位英雄,你们专心吃酒去吧,通城父老,都盼着见你们一面,少谁都不合适。”
“那便辛苦各位大哥了。”
“没事,没事!咱一定给你看好咯!”
华灯初上的时候,整座翠华楼越发流光溢彩,彩灯滴溜溜地转着,映得一群在门口等候的乡绅脸色红艳。太史阑等人从接送的专车上下来时,看见的就是这群老爷,以及老爷身后的美女们。
“二五营诸位英才光降,通城蓬荜生辉!”当先一个黑胡子迎上来,黑胡子上头一颗红痣十分显眼,笑容几分矜持,几分客气。
“这是我家东翁,通城父母。施知县施大人。”柳近给他们介绍。
施知县呵呵笑,一一引荐在场的乡绅,都是些当地大户豪门,名流士绅。太史阑不耐烦地站在一边,等着李扶舟和他们揖来揖去。
她衣着简朴,混在学生群里,也没人注意她,好一会儿才介绍完毕,以李扶舟花寻欢为首,拥入翠华楼中。
翠华二楼,整座阁子打通,开了六席,每席之间,隔以屏风。
一队衣着整齐的小二,等着给贵客安排入席。
中国人入席,自古便有规矩,这个规矩不是谁该坐哪里,而是明明知道谁该坐哪里,也准备坐那里,但必定要推三推,让三让,被人推坐下去,再站起来,嘴上逊谢一番,再推下去,再站起来……如此三番,也就好了。